宁王府,书房中。
七煞将幽暗的目光落在昏暗的画卷上,满脸震惊,眼前的人早已面无全非,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音容,很难不说是太子的阴谋;但如此残忍无情的手段,也十分符合鬼域的作风。
“主子,她当真是夜楚燃吗?”七煞剑眉几乎拧在了一起,略带惋惜的询问道。
“呵呵……”公玉琉华嘴角含着笑,并没有回答七煞的问题,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冰冷的眸光渐渐变得炙热,还带了一点点的心疼
。
见公玉琉华如此模样,七煞顿时也明白了,三年前,苦苦寻不得夜楚燃的踪迹,怎么最近突然出现了两个夜楚燃,一个与夜楚郁极为相似毫无区别,而另一个全是容貌尽毁被困牢笼,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夜楚燃?还是说,两个人都不是,真正夜楚燃已经死了呢?
夜楚燃是宁王府的禁忌,更是公玉琉华的心头病,最后一种猜测,七煞自是不敢说出口,但前一种的可能,还是有必要提一提。
“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幅画又是从何而来?”先要搞明白孰真孰假,方才能弄清楚此画的来历。
但公玉琉华始终保持着淡淡表情,只有在看女子狰狞的面容时,眸子才会闪现一丝心疼,动作极其温柔的在画中流连,似入迷,似着魔,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停不下……
许久,久到七煞以为公玉琉华不会回答的时候,公玉琉华方才开了口,幽幽道,“今日,太子带沈傲前来拜访,让沈傲试探万圣嫣的真假,太子则留了下来,趁机将此画交给了本王。”
“太子?!”太子与公玉琉华敌对的关系,宁王府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也难怪七煞会如此惊讶,但让七煞更加吃惊的是,一向头脑冷静的公玉琉华,居然会相信了太子的鬼话,不由得冷冷的提醒道,“主子,恕属下直言,太子专程送来此画,无疑于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没安什么好心!我看,这画上的女子八成就是假的!”
画中的人容貌尽毁,哪里还可以看出当初的模样,这分明是太子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主子往里面钻。
主子,你可要清醒一点啊!
七煞咬着牙,在心底暗暗的道,同时抬头看向公玉琉华,一脸忧色。
其实,七煞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子公玉阡尘一直想除掉他,公玉琉华早已了然于心,只是……
“万一,真的是她呢?”公玉琉华的语气又轻又软,炙热的目光却流连在画上,难以言表的爱意,实在是深情之至。
看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七煞暗叹一声,顿时打消了劝公玉琉华的念头,以主子的性子,和对夜楚燃的感情,尤其是只言片语可以阻挡的?
“主子,您当真就这般喜欢她吗?”七煞还是不甘心,低低的出声问道
。自从主子认识夜楚燃开始,遇到了只有囚禁关押,还有花样百出的凌辱,但这些只是**的折磨,夜楚燃的突然离开,几年来的毫无音讯,才是对主子最大的伤害……
主子,你苦苦等了她这么久,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闻言,公玉琉华全身一颤,停放在画卷上的指尖也在发抖,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却努力的逼自己保持淡然平静,微弯的嘴角,也慢慢的露出笑容来,叹道,“在炎王府的时候,在沂水城的时候,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她究竟有什么好?三年来,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我才恍然明白,爱是一种感觉,只有感觉对了,心也就跟着乱了;爱也是一种味道,思念的酸甜苦辣,才更加刻骨铭心……”
“爱,无形,无色,无味,是世间最致命的毒药,你不知道自己何时中毒,等明白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病入膏肓……”
明灭摇晃的烛光下,公玉琉华俊美的面孔含笑,三千银发随着清风飘动,又深又暗的黑眸,染上温暖的笑意,缓缓的落到七煞身上,轻声道,“七煞,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七煞微微一愣,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脑海里却出现清晨撞到凝碧时,她又羞又恨的表情。
他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还没有来得及去爱一个人……
看着七煞发呆的模样,公玉琉华轻笑着摇了摇头,慢慢的将画卷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感叹道,“或许,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真正爱上一个人?会有那么一天吗?
闻言,七煞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从小流落街头,受尽了折磨凌辱,直到遇到了公玉九重,才开始感受到一丝人间温情,但很快又进入杀手的残酷训练,平日杀人无数的他,早已冷酷无情的心,还会为其他人跳动吗?
等七煞回神时,公玉琉华早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他依旧清冷傲然的背影,实在难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得轻轻的唤出声道,“主子,留她在王府,这样真的好吗?而且,太子送来的画,要属下派人调查吗?”
公玉琉华皱了皱眉,随即又松展开来,看着愈发浓重的夜色,好似一重重的浓雾,怎么也拨不看来,轻叹道,“我已经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看来公玉琉华心中早已有谱,七煞也不再问,目送着公玉琉华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才慢慢的移开了视线,停落在一旁的书架上
。
紫木书柜早已经蒙尘,只有那摆放着画卷的地方,还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可见主子翻阅的次数,有多么的频繁……
七煞暗叹一声,顿时明白了公玉琉华的心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无论是真是假,是局是套,他也甘愿沉迷,万劫不复的结果,也好过每日的相思不见……
离开书房之后,公玉琉华便去燃香阁散心,一时间睹物思人,不由得暗自神伤,将腰间的笛子拿了出来,排遣忧思……
这边,公玉琉华在桃花树下吹笛,另一边,万圣嫣在暖香阁中焚香沐浴。
“凝碧?凝碧?!”万圣嫣在木桶之中,觉得水有点凉了,忙唤凝碧过来,可她喊了半天,也没见凝碧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气恼,暗道,这个死丫头去哪儿了?竟将她一个人丢下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的奇怪。
凝碧不是说守在门外吗?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正当万圣嫣疑惑之际,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神情警备的盯着屏风后,随意准备动手。
少顷,只见一名穿着粉衣的女子缓步走来,手里提着一个木桶,低眉敛目道,“启禀王妃,凝碧姐姐突然有事,特意吩咐小人前来伺候。”
万圣嫣沐浴的时候,不喜欢被很多双眼睛盯着,方才将婢女悉数遣退了,只留下凝碧一个人。虽然对此人心存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
“是,奴婢遵命
。”得到了万圣嫣的命令,婢女方才缓步走了过来,一只手将木桶抬高,缓缓的往木桶中注水。
提着这么重的一桶水,从膳房走过来,也有好一段的路程,但见她面不红气不喘,身态轻柔脚步轻盈,看来也是一个练家子。
不喜欢被人注视的万圣嫣,见婢女走了过来,忙将身子埋在了花瓣下,心中怒火更盛!
婢女在倒水的时候,炙热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她身上,若非确定此人是一名女子,万圣嫣都要出拳将她打晕了!
明明几秒钟完成的事情,此人却生生拖延了一半,这种被盯着的感觉十分讨厌,尤其是她别有深意的眼神,更是让万圣嫣气得银牙紧咬,冷冷的吩咐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奴婢遵命。”这一次,婢女出乎意外的听话,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十分恭敬地退到了门外。
即使婢女已经离开了,但一想到她奇怪的目光,万圣嫣心中就一阵恶寒,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急忙的披上衣服,不爽的离开了暖香阁。
沐浴之后,吹着清冷的长风,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万圣嫣的坏心情,也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了。
看着眼前清幽的院落,还有湖水之上的白玉桥,连吹来的风都沾染了花香,万圣嫣眼睛轻轻眯起,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没想到宁王府还有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真是让人流连忘返,深深地陶醉其中啊。
万圣嫣一边向着,一边向白玉桥走去,忽听一阵缠绵悱恻的笛声,夹杂着一股难以诉说的忧伤,不由得心中一动,循声而往。
远处,白色的桃花随风而落,堆满了一地。
树下,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月华拂照,飘然如仙般出尘绝世。
飞花,掠过他的瓷白的脸颊,停落在他的碧绿笛上,顿时,笛音也似乎沾染了花香,变得更加的优美的醉人。
许是月光太过朦胧,万圣嫣的眼睛一花,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若非他忽然抬起头来,她还不知道要呆呆站多久
。
“哼!本阁主就说是谁如此可恶,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没想到居然是宁王爷啊!”被他淡淡的一眼,万圣嫣顿时慌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瞪着他,借此缓解刚才的尴尬。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可怕,一下子镇住了公玉琉华,只见他将笛子从唇边移开,缓缓的别在腰间,仰头看着夜空的明月,幽深的黑眸有些落寞,却并没有看向她……
万圣嫣微微一愣,顿时也没有了主意。
她是万金阁的阁主,更是鬼域的左护法,平日里冷酷无情的杀手见多了,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感情,唯独他这样冷漠的表情,却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喂,其实……咳咳,你的笛声也挺好听的,偶尔在这里吹一下,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再说,你是紫圣国的二皇子,整个宁王府都是你的,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太在意本阁主的话啦。”万圣嫣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看着他淡然清逸的表情,有些生硬的解释道。
万圣嫣啰哩啰嗦说了一大顿,急的额头都冒了一层冷汗,公玉琉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这一次,换万圣嫣咬牙切齿,使劲的磨了磨牙,一拳砸在身后的树上,怒道,“混蛋!除了将我当作别人,就是对我不理不睬!哼!今晚本阁主就剁了你!”
将她当作别人的时候,目光炙热如火,似能将她生生熔化一般;但是当他清醒过来,目光又冰冷无情,陌生的好似街头的阿三阿四;这种冰火两重天的体验,让万圣嫣气得都快发疯,嘶吼着,咆哮着,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呢?
正当她怨怼之际,只见公玉琉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漂亮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这时他的眼里只有她的存在,还有依稀闪烁的几颗的星辰,让她觉得恍然如梦一般。
这时,公玉琉华缓缓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晦暗的眼里流露出复杂的光芒,微哑着嗓子道,“所以呢?所以你希望我怎样做?”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更被他锐利目光弄的无可可逃,万圣嫣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将头偏到了一边,轻咬着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