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兮对季见杞和北丹青是没有秘密的,那日在书房的经过在沈绿兮搬进院子和她们挤在一起的时候,就全部告诉了她们。
北丹青看见惹恼了沈绿兮的罪魁祸首千棠心,连苏月寒也懒得理,转而冷瞪着擅自闯入她们院子的人。
“小姐……”素笙卯足了劲,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沈绿兮见此,眸光沉了不少,看来,不是素笙拦不住人,是有人压根就不将素笙放在眼里,岂会是素笙能拦住的。
“你和苾儿先下去吧,小厨房有冰镇雪莲,叫上杏雨梨云都去喝一点吧,不用在旁边伺候了
。”沈绿兮放下札记,便让她们退了下去,这几天她们几个题她赶人也受了不少苦,她的人,只能她自己欺负,容不得别人碰一分。
吩咐完琐碎事,她才看向面色沉静无澜的千棠心,“说吧,有什么事?”
千棠心不是那种由表面便可窥视其内心的简单女子,说不上是心思如晦,此女子比司寇鸢月还要玲珑几分就是了,不然,她在格勒部落的威望也不会如此之高,都几乎能超越其兄长千棠圻少族长的地位了,她昏迷了长达了五年,长老席虽有人颇有微词,但却未曾真正要将她的圣女之位撤除,可见,她确是尽得人心。
这等的人,怎会简单?
既然不是简单之人,她也不转弯抹角,直来直往,省的她心情刚刚好转,又要转阴。
“我想请求少夫人一事。”千棠心语气不轻不重,偏能让人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里,微顿了下,她忽的跪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怔忪之际,无比清晰地说道,“棠心愿嫁御少主为妾,请少夫人成全!”
曜日渐渐跃上正中,六月初至,已经有些暑气的**之意。
许是未近正午,便不觉多少热气,反而空气间流淌着几缕凉凉的气息,带着几分压抑,明明烈日当头,所有人只觉白光光的天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似的,压得空气犹如窒息般难受。
在场不少人看向跪在地上不起的千棠心变为了惊悚,像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样,连番看了看四周的人,看见同样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一时间,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沈绿兮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千棠心,听着她那句话的坚定,仿似是在彰示着她那份矢志不渝的感情般,看了许久,她缓缓收回视线,望向天边划过绚丽的云彩,和此时压抑的景象截然相反。
“如果御上墨有这个意思,我没意见。”她淡淡说道。
她话一出,再次震惊所有人。
“嫂嫂!”
“绿兮!”
“绿兮妹子
!”
“沈绿兮,你疯了不成!”
连一天到晚整天嚷嚷着她和御上墨和离的空蹇也大惊失色,没想到沈绿兮竟会如此平静,就连沐长风也不由疑惑侧目望向她,漂亮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几分不解之意。
也只有季见杞和北丹青神色如常,仿佛沈绿兮所说不过是谈论平常天气般。
千棠心也略微惊讶的抬起了头,她也没想到沈绿兮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应允了!
然,他们只听见沈绿兮淡淡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过,若是御上墨首肯了,千小姐也不必为妾,自是新任的御家堡少夫人。”
千棠心脸色一变。
除了季见杞和北丹青,所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沈绿兮的话很清楚,若是御上墨纳妾,她自动和离,不再是御家堡少夫人,千棠心也不必委屈做妾,自然就是新任的少夫人了。
“哼,我就说嫁人不好,你当初非得说相夫教子好,如今后悔了吧?”四下皆寂,北丹青冷哼一声,语带讽刺道。
“可不是年幼无知嘛,哎……”被她讽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绿兮也不恼,与其对着千棠心费心神,她倒愿意天天和她们丹青姑娘拌嘴。
“年幼无知?亏你说的出来!”北丹青偏头冷漠瞥了千棠心一眼,“你不是说过不会与人共侍一夫么,看今天的残局,你怎么收拾!”
相识十数载,再看不出北丹青那话语中蕴含的怒火,她便是白活了。
“若是她进门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休妻,要么休夫。”季见杞更直接,冷飕飕地说道。
她们了解她,无论她曾经是否有说过会不会接受与人共侍一夫,依她的性子,都是不可能的,她看似温软,实则倔强极了,认定了之后就算撞了南墙也不打算回头,如果御上墨真有纳妾的打算或是抵不过格勒部落的压力和千棠圻的祈求,她自当请离,委屈了别人,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纵然在别人眼中,这般举动实为大题小做,不过,那都是世人的看法
。
在看眼里,该断则断,御上墨倘若不能接受这样的她,那只能说,他爱的不够,即使他宠她。
在一旁听着的御上晴急了,“嫂嫂,哥哥不会娶她的,你不要生气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挖了千棠心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女人醒来之后肯定会追她哥哥不放,真是没良心,嫂嫂好心拼力救了她一命,她就是这样子回报嫂嫂的吗?!
“少夫人,你这样说,是想置棠心于何地?棠心不过是想为妾,并不是要少夫人做出任何退让,少夫人何必要棠心背负如此骂名?”千棠心婉转清丽的嗓音温温软软,听着似是舒心,但话语间传递的明刀暗枪委实让人气愤。
“你闭嘴!见过不要脸的,就是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我哥哥有说要娶你吗?!就算你是格勒部落的圣女,我哥哥也不会娶你的!少在这里欺负我嫂嫂!”御上晴顿时就怒了,她是偶尔缺根筋,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千棠心四两拨千斤的指骂。
被御上晴指着骂,千棠心仍是面色不改,沉静如水,仿佛就算是扔下巨大的碎石,她也一样目不斜视,直直看着沈绿兮。
“御少主会不会娶我,不过是看少夫人的意思,棠心敬重少夫人,所以才前来请求少夫人应允。”她的话,殊不知是对沈绿兮说,还是在应御上晴刚刚的话。
御上晴怒目冷瞪着她,只见她脸色平淡无澜她就觉得气得牙痒痒,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我嫂嫂好歹也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御二小姐此言差矣,少夫人曾救棠心一命,棠心必会铭记于心,所以正想着若是能入门与少夫人姐妹相称,必奉少夫人如棠心的亲姐姐般,报少夫人当日的救命之恩。”千棠心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御上晴气的眉毛直跳。
沈绿兮淡漠地看着千棠心不偏不倚腰板挺直颇为有几分风姿傲骨的身影,她眉目间看似淡然平静,却隐约透着一丝冷傲和决然,这样看来,她是觉得,她的这番举动,是志在必得吗?
“啧啧,没想到格勒部落最负盛名的圣女为求真爱如此委曲求全,着实让本公子钦佩,御少主好福气,能得格勒部落的圣女这般心念,竟不顾一切为求做妾,啧啧……惹人称羡啊……”‘啪’的一声,苏月寒似状潇洒至极的打开他的千叶白骨扇,句句带笑,字字带赞
。
沈绿兮眉角微微一挑,斜看了自持风流倜傥的苏月寒一眼,他这话倒是‘赞’的好,句句话中不离格勒部落圣女几个字,分明是在意明千棠心的身份,身为格勒部落的圣女却不知廉耻,借以真爱为借口,逼她应下她的请求,再者,她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仍是要百般狡辩不顾一切世俗,甚至不顾他人意愿,强嫁御上墨为妾,便是陷御家堡于不义。
御家堡地位虽高崇,但不代表能随随便便接受格勒部落的圣女做妾,她此番举动,分明就是想越俎代庖,想坐上御家堡少夫人的位置,借此逼走沈绿兮,她请求恳切,只求为妾,以她格勒部落圣女的身份却只是为妾,此等身份,便是她是沈家大小姐,有着第一淑女之称的沈绿兮也及不上。
然,她仍是这般请求,若是沈绿兮不应允她的请求,便是沈绿兮这个做少夫人的善妒,人家格勒部落的圣女纾尊降贵下嫁御家堡,却只为做妾,并无他求,且入门之后也将奉沈绿兮为亲姐姐般,不会逾矩半步。若是沈绿兮应了此请求,便是她的罪责,一样要背负骂名,千棠心极富威望,尽得人心,若是传出她只是为妾,影响可想而知,如论哪一种,都只有一种结果,便是她退让少夫人之位。
千棠心固然聪明,委下身段不惜算计这等地步,却不料让苏月寒说笑般的几句挑明了她的步步盘算。
北丹青淡淡看了还在兀自摇扇的苏月寒一眼,像是这一刻才认真审视这个男人一般,须臾,她红唇轻勾,轻启一声,“不错。”
声音虽低,他离得近,自然能听清楚,苏月寒惊喜的回望,却是迟了一秒,北丹青说完之后已敛起了神色,依旧是面无表情,倒是苏月寒不甚在意,脸上的笑意扩大,彰显着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错。
要是知道帮沈绿兮说话就能得到她的青睐,他一早就开口了,嗯,还是想办法将人轰出去比较好,或许就能让他的丹青对他彻底改观了!
明明此刻气氛僵硬,这男人的心思却在如此讨好自己的心上人的事情上……。
“御少主对绿兮情深意重,千姑娘何必自讨没趣,即使绿兮今日应了你,他日御少主也不会应允,千姑娘这是何必呢?”段玉恒淡淡开口,声音带着几丝冷意,不过,他说的是事实,以那段时日与御上墨的接触,御上墨这样的人,岂会是受人摆布,千棠心这番举动,恐怕他还不知情吧,御上墨一看便知是对绿兮情深,容不下第二人,千棠心无疑是在找死
!
“御少主和御少夫人情深,棠心明白,所以只求为妾,并无他求,只求为留在他身边,便不会与少夫人争夺分毫。”千棠心不着痕迹地回道。
司寇鸢月说的对,她喜欢御上墨,她爱御上墨,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场意外,如今在御上墨身边的,理应是她,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她的,虽然司寇鸢月存着激怒她之心,她好坐观收益,司寇鸢月的心思,她怎会不知,但是,有一点司寇鸢月没有说错,她讨厌沈绿兮,憎恨沈绿兮,憎恨她现在这个身份,她觉得刺眼无比,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为什么不可以争取,沈绿兮是救了她,却毁了她的希望,沈绿兮夺走了御上墨,便是夺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哦?如果我说不呢?”沈绿兮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千棠心静静看着她,须臾,她缓缓站了起来,裙裾上印出了深深的尘土印子,她望入沈绿兮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字字清晰的道,“如若少夫人容纳不下棠心,棠心便化作御家堡的内一杯尘土,甘愿化作尘埃,只愿伴在他左右。”
沈绿兮眼眸一凝,心思微动,想的不是千棠心话中透出的威胁,却是在脑海中浮起了一句话。
那是张爱玲的曾写过的一句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低到尘埃里的爱,终将凋零在尘埃里。
千棠心甘愿化作尘埃,她爱的卑微,她知道御上墨并不爱她,她却不想放过任何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即使是化作尘土,她也无惧,沈绿兮在心底微微一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为了另一个人,把自己的自尊,放到了最低。
或许她是不喜欢千棠心的,甚至是厌烦,但此刻,她看到的,不是一份精心巧妙的算计,而是一份低到尘埃里的卑微爱情。
这一刻,沈绿兮忽然觉得眼前步步算计的千棠心有些可怜,她可知,即便她千般算计百般施技,她确实算漏了她对御上墨的信任,御上墨对她的感情,也许,千棠心也曾算到了这一点,也许,她只是兵行险着,毕竟,表面看来,她胜算很大,因为,无论她的答案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她依然是最大的赢家,能将她沈绿兮的名誉一扫出门
。
可是,她可知,她算漏了一个御上墨。
她嫁的,是‘陌上君子淡如墨,风华绝代君如玉’举世无双的御上墨。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如果是我说不呢。”
沈绿兮正神游着,突然一道低磁清冷好听至极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岔了进来。
恍神了片刻,沈绿兮抬眸看去。
烈日当空,阳光普照大地,一个清清冷冷绝代风华的身影缓缓而至,他步履轻缓,不紧不慢,一袭墨色翠竹底绸缎衣衫随风飘摆,墨色的袍角划开一抹弧度,清华潋滟,清隽颀长的身姿仿似傲然青竹,风姿卓绝。
微暖的阳光在他如诗似画的容颜踱上了一层光华,他眉目如画,淡淡的一眼,仿若神祗般睥睨世间万物,他姿态闲雅,仿佛有种夺人心魄的魔力,浅淡的阳光倾洒在他眉间,隐约能见他眉宇间那淡淡的疏离清冷,然,却在看向那浅绿的身影时,霎时间化作一潭温泉,温柔至极。
千棠心脸色煞白,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而是他的一个眼神,便将她最后的一丁点希望打入了深渊,仅仅一眼,她读懂了他的所有,他眼里只有唯一,只有唯一的一个人,他只看到一个人,其余皆如空气。
她输了。
甚至是,她是什么时候输的,好像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她突然很嫉恨夺了他所有目光的沈绿兮,她才情惊华,艳压群芳,想娶她的人犹如如鲫过江,曾经也有人说过她与御家堡少主是天下无双的一对,为什么……为什么仅仅因为她缺失了五年,就要她丢了她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
有这么的一刻,她更恨让她丢失了五年的血魔,她恨遍天下所有人,甚至心生魔魇,她也舍不得怨他半分,她何其聪明,他不曾为她停留一眼,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甘放手而已,她以为,他一生不会有所爱,沈绿兮不过是他随便一点娶回来的女子,怎可能说爱就爱
。
可她忘了,在感情的国度里,没有时间先后,没有缘由与否。
“你来的正好,千小姐说要纾尊降贵做你的妾室,我觉得不妥,千小姐乃格勒部落最尊贵的圣女,岂能做妾,所以……”沈绿兮仿似没有听到御上墨的话,斜眸淡声说,可话到一半,唐突间,御上墨竟忽然拥她入怀,她一时怔然,声音遏然而止。
“此生有你足矣。”他轻轻抱着她,似是叹息似是无奈,低低磁性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中,隐隐留下了余音,久久不绝。
千棠心苍白的脸孔,身子一颤,后退了一步。
御上墨只说了两句话,然而,每一句都能在千棠心心中刻烙下深深刺痛的烙印,像是分分秒秒地在提醒她,无论她如何算计,也算计不了他的心。
沈绿兮任由他抱着,早前的烦闷刹那间烟消云散,她是宁愿委屈了别人也不愿委屈自己的人,然,他确是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委屈了她,这两天,他明知道她在耍小性子,却仍是陪着她闹,他对千棠心再如何不同,她仍然能看出了他眼中的疏离,那日,不过是她禁不住心底的抑压,被千棠心刺激着罢了。
“你这样说,世人只会说我不过是一个妒夫,自私自利,独霸一人,不愿与丈夫纳妾,善妒任性,滑天下之大稽。”
这件事不处理好,外面还是会流言纷纷,千棠心不就是算好了这一点么?
御上墨双手抵在她双肩,凝望着她双眼,薄唇轻启,“御家堡的男子,只娶一妻,不纳妾,不休妻,无分缘由。”他在心中顿了顿,心底轻叹,若是可以,他倒想她善妒来着,偏偏,他的娘子什么都异于常人。
只娶一妻,不纳妾,不休妻。
千棠心身形一颤再颤,脸色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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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棠心估计不能死那么快~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