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近日来,与九天教教主走得很近?”龙越的声音忽地低沉了下来,与方才那个唤“子玥”的慈父完全两样。
龙倾寒一怔,便点了点头,“不错,孩儿与他……”
“够了!”龙越狠狠地一甩袍袖,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面容刚毅的脸。
龙倾寒一怔,这样的父亲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的了,现下看来,他爹似乎对凤璇阳有些看法。
龙倾寒没有答话,他一直冷冷地看着龙越,看他会说出些什么。
“子玥,你告知为父,你同凤璇阳究竟是何关系!”龙越厉声问道。
是何关系?龙倾寒一怔,心里暗暗好笑,床都上过了,还能是什么关系。不过,他也未直接明说,“知己朋友。”
“哼
!”龙越一甩袍袖,怒道:“只怕并非如此简单罢。”
龙倾寒脸上的表情未变,他淡然自若地问道:“不知爹认为是甚?”
龙越冷冷地看着龙倾寒,发觉他毫无惊慌之态,这样的龙倾寒让他更加捉摸不透。
龙越皱紧了眉头,牢牢地盯着龙倾寒瞧,而龙倾寒只是恭敬地垂眸,没有丝毫窘态。良久,龙倾寒开口了,“爹,若是无事,孩儿便退下了,如今夜已深,您还是早些歇息罢。”
龙越定定地看了龙倾寒一眼,便转过了身,甩甩手道:“罢了,子玥,你赶路也累了,早些回房歇息。”
“好的,爹,孩儿回房去了,您多注意身体。”龙倾寒低下头,转身便要离去,
“子玥。”
龙倾寒一怔,转过身来,“爹,您还有事么?”
龙越轻叹了口气,走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许多的儿子,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子玥,不知不觉你都已长得那么大了。”
龙倾寒一怔,脸上生硬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他已是许久未曾见过这个父亲了,复生后匆匆见了一面,他便出门而去。说来,细数起来当有二十多年未见了罢。只是,许是昔时的隔阂或是分别太久的缘故,他对龙越还是亲近不起。
如今时隔二十多年静看父亲的模样,他才发觉自己的爹已渐渐苍老,浅浅的皱纹细细地遍布眼角,在那张的脸上烙上岁月的痕迹。他在心底长长一叹,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年,关于父亲的记忆忽地涌上了心头,这才发觉,他与他爹竟生分了那么多年。
他微微地笑了,笑容里是关爱的意味,“爹,孩儿终归是要长大的。”
“是啊,你终归是要长大的,你……”突地,龙越话语一顿,双目瞬间睁大,灼灼的目光瞪着龙倾寒的脖颈处,似有一团火苗从眼中迸发。
顺着龙跃惊诧的目光低头看去,龙倾寒心里咯噔了一下,堪堪喊出一声糟,便听龙越厉声一喝,“龙倾寒你给我跪下
!”
“咚”地一声重重响起,龙倾寒毫不犹豫地跪下地,低垂着头。
“逆子,你这逆子!”龙越抖着手指着那个跪地的人,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龙倾寒微微抬眉,直面那只手,“不知孩儿所犯何事。”
“你倒还有脸说!你这逆子,你瞧瞧你脖子上那是甚!”龙越一怒,就一把扯起了龙倾寒,拽到了铜镜前,“你自个儿瞧,自个儿瞧!”
龙倾寒一怔,抬眼望去,只见铜镜里的自己容颜有些憔悴,衣衫微微有些凌乱,而他的脖子上,有一块红色的痕迹,毋庸置疑,这是凤璇阳留下的吻痕。
也莫怪龙越会如此气愤了,但他龙倾寒是什么人,性子高傲得很,哪怕是面对着自己的父亲,他也不会毫无理由地便低头认错,况且,他不认为自己与凤璇阳相爱有错。
龙倾寒状似不在乎地道:“爹,怎地了?”
“你还敢问怎地了!”龙越气愤地大吼,“你瞧瞧你脖子上那是甚!你还骗为父说你同凤璇阳只是单纯的知己朋友!”
龙倾寒的双眸淡如清水,他淡淡地道:“孩儿同他的确是知己朋友,至于脖子上这个,兴许乃是蚊虫叮咬的。”
“你……你……”眼见龙倾寒不承认还狡辩,龙越越发气愤,他抖着手指着龙倾寒许久,终于爆发地大喝了一声“好你个逆子,给我跪下!”
龙倾寒抿紧了唇,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你个逆子,你竟同那魔道的凤璇阳有了肌肤之亲,你……你简直是丢尽我们龙家的脸!”
龙倾寒抬起了头,平静如水的眸里倒影出坚定的神色,他没有答话,但他用他的眼神告诉了龙越,这份爱矢志不移。
龙越看他毫无悔改之色,便唤人拿来了皮鞭,作势便要往龙倾寒身上抽去。
龙倾寒依然没有答话,腰杆一直挺得直直的。
“你……”龙越扬起了手中的皮鞭,呵斥道:“你个逆子,你若是答应为父与他从此断了关系,为父便放过你这一回
。”
龙倾寒一怔,断了关系?“呵。”他自嘲地一哂,他们的关系从前生便已牵扯不清,更遑论复生之后,凤璇阳这个人,他已是再难放下的了。
他闭上了眼,脑海里顷刻浮现出一张邪气的脸,那额际的灼灼红莲,温热了他的心,把心一横,坚定地道:“打罢,我、不、悔!”
他不怨龙越,他知晓龙越的感受。复生前,自向梅山庄婚宴出事后,凤璇阳成为武林公敌,至此,正道与魔道产生了裂痕,身为正道之首的天剑宗,自然对凤璇阳有些意见,但因为龙越不喜争斗的淡泊性子,才没有统率武林前去讨伐九天教。可,即便如此,天剑宗还是被灭了门,那时大家都将此事归结到凤璇阳身上,以致后来,正道与魔道之间的关系愈加恶化。
那时的龙倾寒便是试图缓解两方之间的矛盾,不断地在正道与魔道之间周转,甚至借机亲近凤璇阳,可哪知,却把自己的心给丢了。意识到自己的不伦爱恋,他便强逼着自己离开凤璇阳,过回自己清心寡欲的生活,岂知,一日度过一日,思念愈甚,每一日都如同煎熬一般,爱而不得,恨也不得,以致他心中苦楚了半辈子,最后,还是前去寻了凤璇阳,愿了此残生。
谁知,竟意外复生。复生后的他,活了两世,他才真正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曾经以为凤璇阳离去后,他一人孤苦终老,清酒独酒,也可度过余生,可在凤璇阳自尽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了悟,世上唯有凤璇阳在的地方,才是他安心的向往。
因而,重来一生,他要走自己的路,与凤璇阳相守到老,哪怕所有的人不同意,所有的人不理解,他都要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进退。
龙倾寒的眸中忽地现出一丝精光,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正面龙越的眼。那眼底中的坚定,让龙越执鞭的手突地一顿,那种毫无惧色的眼神,让他为之震颤。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龙越却从龙倾寒的眼里看出了他对凤璇阳的情愫,似乎有一种海枯石烂永不相离的情感从他身上萌生,仿佛天崩地裂也不会动摇那一份情。
龙越的手僵在半空已有了一瞬,他是过来人,自是知晓龙倾寒眼里流动的情感是什么,只是他委实想不到,那一份爱竟会那么的深,毫不迟疑,毫不犹豫,只有坚定
。
不过,那又如何,“啪”地一声作响,偌大的长鞭快速落下,重重地击打在龙倾寒的背上,顷刻,血色显现。
“龙倾寒,你可知错!”
“孩儿不知所犯何错。”龙倾寒的话语一如既往地平淡,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可他仍旧没有一丝痛色,他便如同傲然绝放的雪莲,永远也不会低下高傲腰肢。
“你还不知你所犯何错!”龙越咬着牙,又是一记重重地鞭打,龙倾寒闷哼了一声,可他依然挺着背,没有瑟缩。
龙越气极,又是狠狠一鞭,“你可知凤璇阳是何人,他不但是魔道的教主,还是魔……”忽地一怔,恰恰将话语里的最后一字生生的吞进了肚里,他没再多言,手上反倒抽打得更加厉害。
龙倾寒在龙越喊出第二个“魔”字时已经怔住了,只因他有种预感,龙越欲出口的乃是“魔月”二字。“魔月”,又一次听到魔月,这一次,却是从自己父亲的口中听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同凤璇阳又有何关系。
龙倾寒的脸上开始渗出冷汗,他的背疼得快麻木了,可他的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了魔月与凤璇阳的关系上。
眼看着龙倾寒双眸迷离,心思不在,龙越更是气愤,甩的鞭子更是用力,一下一下地抽出了条条血痕。
龙倾寒的嘴角渐渐溢出了血丝,他本便刚病好,身子哪经得住这般折腾,没多久,他的眼前已经泛黑,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只能依稀听到龙越在重重复复地问,“你可知错,你可知错!”
他没有回答,只因不需要,无论答案是违心的告诉龙越知错,还是执着地说不认错,都没有任何用处,说出只会让他们父子俩心里都不好受。
有些答案放在心里便足够了,在被打的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情意究竟有多深,他爱凤璇阳,不会因为任何阻拦而离开他,不会,不会。
当他沉沉地倒下时,他依稀听到了娘亲关切的叫唤,还有自己低声说的一句:“此情,我不悔。”而余下的,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