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一月初,东北战局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在民主联军冬季攻势强有力的攻击下,南满的大城市相继失守,为了打通中长铁路辽阳到大石桥段,国民党东北行辕指令营口驻军派交警总队镇守大石桥。
营口的交警总队是一支国民党的嫡系部队。听说总队长李安是黄埔军校的毕业生。因此,他的部队装备精良,几乎全是美械装备。
总队长李安接到命令后,立即派所属一个大队约两千余人去了大石桥防守。鉴于以往失败的教训,他们采取了机动防御的方式。但是由于他们骄傲自大,自持武器精良,到了大石桥后没过几天便产生了厌倦、麻痹思想,不认真执行既定的战斗计划,结果被民主联军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包围在大石桥镇内,激战了一天一夜,大部分被歼。李安闻讯后率两个大队倾巢而出,也被分割包围在大石桥南部。
王家善接到城防司令部火速增援大石桥李安部的命令后,派出三团往大石桥赶去。三团官兵磨磨蹭蹭在天亮时分才走到老边(地名)。
此时李安部经过一夜苦战,方得解脱,狼狈逃回了营口。
交警部队的惨败,震动了国民党东北行辕和长官部,他们多次讯问战败的原因。嫡系战败,向杂牌部队推卸责任和出气是国民党政府的一贯做法。李安率败兵逃回营口后大发脾气,向袁明廷讲王家善见死不救,58师打滑头仗,援军到离大石桥二十华里的老边就不前进了,纯属坐山观虎斗,扬言要上告到东北行辕和国防部。
身为营口市市长的袁明廷和李安是一鼻孔出气,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和事老的面孔,在东海居大饭店大摆宴席,请两个部队校级以上的军官,为之和解疏通关系,背地里却按李安的意思,把战况和失败的原因上报东北行辕和52军军部。
对于警备司令部和李安上报材料中,提到的王家善打滑头仗一事,王家善表面装作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两次叫赵杰写材料上报到东北行辕,申辩李安是推卸责任,对于58师的指控是无中生有。背地里却十分高兴,曾和赵杰说:“要是把李安部全消灭了,对咱起义可是件大好事。”
他俩的上告引起了行辕长官部的重视,他们以营口市驻两个同级部队,没有具有权威的指挥机关不能应付作战为由,派52军少将副军长郑明新带上几个参谋和通讯人员来营口,组成一个指挥两个部队的前进指挥所。实际上就是要以此来钳制王家善。
郑明新到达营口的当天下午就来到58师,事先没有和58师打招呼,而是带着几个警卫直接走入师部。
他来的那天下午是个好天气,一连下了五、六天小雪的营口,在中午时分老天爷终于露出了笑脸。营口地区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温暖的海风吹过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师部大院的两棵国松树上出现了两只窜跳嬉闹的小松鼠,引起了军官们的好奇。大家纷纷走出办公室,抬头观看这俩可爱的小动物,就连王家善也出来看了一眼,并告诉大家不要伤害它们。
下午两点左右,在警卫的簇拥下,师部大门外来了一位大高个,五十多岁的年纪,长方脸大眼睛,浓眉毛,身着少将军服的将军。听到门口警卫“立正——敬礼”的喊声,院内的军官们都把视线转移到门口。郑明新面带微笑地走进院里,看到这么多人站在当院,又不像在列队欢迎他,就问眼前的作战科周参谋:“你们在干什么?”
周参谋看了一眼他肩上的少将阶级,打了个立正,敬完礼后说:“回长官的话,我们在看两只小松鼠。”
他听后仰头往树上一瞅,两个小家伙正在撒欢,几团雪花落了下来,正巧落在他的身上。警卫赶忙替他打扫,他笑着说了句:“这小东西挺招人喜欢。”然后向师长办公室走去。
我小声问他身后的警卫:“老弟,这位长官是谁呀?”
那个警卫瞪了我一眼:“咱们的副军长哪,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
郑明新副军长这次来营口一不是视察,二不是安抚,而是亲自来坐镇,随同郑明新一起来的军部参谋处李参谋,有意向赵杰透漏,郑军长此次来主要是国民党方面对王师长非常不放心。临来的时候,军长密令他见机行事,如发现王家善有不轨行为可不必请示,就地军法从事。这个李参谋据赵杰分析十有八九是共产党方面的人。
当赵杰把李参谋的话学给王家善以后,王家善阴沉着脸苦笑着说:“我明白是咋回事。”
郑明新等人进到师长办公室时,王家善正和梁启章、王文祥站在北墙挂着的地图前研究着东北的战局,办公桌上零乱散放着一些文件。他开门进屋的时候,王家善没有注意,以为是师部其他的人。直到郑明新说了句:“家善哪,挺忙啊?”
王家善回头一看微微一愣,急忙说:“唉呀郑兄大架光临,怎么不事先告诉一声,你看这多不好,显得小弟失敬。”
郑明新一笑:“家善,太客气了,你我兄弟之间还通报什么?”
“那倒是。”然后告诉勤务兵上毛尖茶。
郑明新等人坐下后,勤务兵端来了热茶,郑明新品了品后说:“没想到家善还有这么好的茶叶,这可真是有尖不露啊!”
王家善稍一愣神:“郑兄这话说得对,谁没有好东西啊!我这毛尖如果不是郑兄来,我绝舍不得喝它。如果我到郑兄哪,我想嫂夫人不会给我些红茶喝吧!”
“那是自然。”郑明新哈哈大笑。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又点上了烟。郑明新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深吸了一口烟后说:“家善哪,我这次来是受军座重托和兄弟共同守住营口,你的责任重大啊!营口能否守住关键在你的身上。”
“郑兄此话小弟不敢当,我在营口只不过是警备司令部下的一个师长,有您和交警总队,我只能是尽些微薄之力。”
“家善哪,话不能这么说,警备司令部手下的那些杂牌军和警察部队能起多大作用?主要是防守力量还不是咱58师?”
郑明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王家善心里明白,他之所以没提“暂编”这两个字也是怕碰到王家善的痛处,同时也有把王家善往亲近处拉的意思。
王家善听后苦笑了笑没吱声。
郑明新一见嘴咧了咧说道:“家善哪,我知道自打上次战役后你的心里不痛快,李安在大石桥打败仗也只怪他自己,他们怪你,我也觉得不公。我多次和军座提及此事,军座也深表不安。临行前军座叫我告诉你,你乃大将之才,必有大将之度,前事欠妥,后事必无差错,请你不要往心里去。前几天我到沈阳开会,军座向陈司令提议,要将你们师的番号改一下,去掉‘暂编’两字。军座说家善乃是我的一员猛将,是我52军的猛虎部队,怎么还能暂编呢?同时他还提议要把你提升为中将,部队待遇和咱52军一样,我估计最近可能就批下来了。军座如此看重你这可是你的福分啊,希望你要珍惜!”
王家善说道:“我谢谢你的美意了!同时也谢谢军长对我的好心。好,今天晚上我在福来顺饭庄为你接风洗尘。”
“你我兄弟之间还摆这个过场干什么?”
当天晚上,营口福来顺饭庄灯火通明,门前的大道上停满了汽车,师部警卫连的士兵在门前列成两排,荷枪实弹戒备森严。福来顺的老食客们一见这阵势都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到别的饭馆去吃饭了。福来顺胖得连道都走不动的马老板亲自到门口接客,点头哈腰地招呼着陆续到来的客人。
王家善举行的这次宴会排场很大,除了58师校职以上的军官外,还邀请了国民党营口市市长袁明廷、市政府秘书处宋秘书长、交警支队的刘队长和商会的李会长等一些营口市的党政军界大员。一时间福来顺饭庄门前汽车的喇叭声接连不断,身着笔挺校级军服的军官、西装革履的政府要员、长袍马褂的商界头脑和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络绎不绝,马老板忙得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
晚上九时宴会正式开始,郑明新先说了一通如何上下一条心,誓死保卫营口,为党国出力等冠冕堂皇的话外,还特意提到58师在王家善的指挥下,英勇奋战,重创民主联军一个纵队的事。
在一片掌声中58师的军官们心里都不是滋味了,有几个军官借故离开了饭堂。一个姓武的少校营长按奈不住站起来说:“别提上一次的事,一提我这心里就憋屈。那场仗我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全营只剩下二十四人哪!可我们得到了什么?25师加强营拣了个便宜,闹了个战功显赫。我们浴血奋战只落了个口头表扬。弟兄们都不服啊,这仗打得没劲!”武营长来之前已经喝了一遍酒,借着酒劲他才有这个胆敢说这番话。
他的话一出口,满屋鸦雀无声,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郑明新干咔巴嘴说不出话来。王家善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武少明,你个混蛋,在军座面前你敢这么放肆,我枪毙了你!”说着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屋里的人惊慌失措,女人们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武营长这时酒劲没醒,舌头仍然有些发硬,东倒西歪地走到王家善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舌头郎叽地说:“师座,你——你枪毙我吧,我心里难——难受啊!”
王家善抬手就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抬起枪就要扣动扳机,刘风镯急忙拦住了劝阻道:“今天是给郑军长接风,师座您消消气,明天再处理他也不迟!”
王家善这才把手枪插回了腰间,刘风镯急忙叫士兵把武营长拖回了营房,武营长连走连喊:“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师座!”
武营长被押走后,王家善冲屋内的人抱拳说道:“诸位受惊啦!我的部下都是些大老粗,心里搁不下事,不会说话请诸位多包涵。”
刘风镯也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今天是为郑军长接风,不能为这点小事而煞了风景。”
屋内的人这才镇静了下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王家善坐在郑军长的身旁,一口酒没喝,一口菜没吃,呼呼地喘粗气。郑明新劝道:“家善,干吗动这么大的肝火?这个少校说得对。上一次仗我们确实委屈了你们,军座说了以后再补吧!”
王家善苦笑了笑说:“补什么补,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气的是这小子的混蛋劲纯牌是叫我惯的,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郑明新笑着说:“大战在即,先斩大将不好吧,我看你教训教训他就行了。”
其实不用郑明新讲情王家善也不会杀了武营长的,因为武营长是王家善的磕头弟兄。同时他说的话也正是王家善想说而不能说的话。他气的是,这个武营长怎么这么不长脑子,在和中共谈判的关键时候,他这么一闹很容易引起国民党方面的警觉,坏了起义的大事。这次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郑明新喝得酩酊大醉,王家善只象征性地喝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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