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我到长春已有十多天了,病情也有些好转。不知咋地我非常想家,赵杰这里的生活条件虽然好,但我总觉得呆不惯,吃的东西也觉得没有家里的小白菜蘸大酱好吃。我催着赵杰往家捎信,他告诉我已打发回去了。于是盼望家里的来信便成了我最大的事。
我到长春的第十二天,赵杰下班后来到宿舍交给我玉莲捎来的信。信的大意是,在我走的第二天,江西半拉山子的国民党清剿队坐船到黄鱼圈抓我。好在那个清剿队队长是老爷子的学生,没有咋地。不过他们正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并扬言如抓住我要五马分尸,告诉千万不要回去,八路军反攻的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随信还给我捎来一件棉袍。
看到信和棉袍,我的心特别难受,心想这家一时半会回不去了,可在这干呆着的生活也确实难受。怎么办?我除了看书外就在司令部的大院里溜达,当官的虽然没有接触着,警卫连的人却混得挺熟。
有一天吃过早饭后,我到后院看警卫连的士兵出操。王家善的这支部队,虽然编入了国民党地方保安部队,但是这些以胡子出身为多数的部队,军人素质很低,很多人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因此哪个操出得笑话百出。
早上出操的排长是赵杰磕头大哥“五虎将”刘风镯的外甥,有赵杰这一面我俩混得挺熟。休息时我说你们这步代走得不规范,按要求,军人的正步走要挺胸昂首,两臂摆动的角度要一样,腿抬的高度也要一样。他说:“没想到老兄你还是个行伍出身,咱这些兵枪打得准,不太讲究这些说道。最近司令说咱们不是散兵游勇,也不是占山为王的胡子,现在是正规军了,正规军就要有正规军的样子。因此这一段操出得特别勤,可我这个山大王出身的人不懂这些,只能是瞎比划。你给弟兄们比量比量,叫大家开开眼。”
我也是一时心血**,就按当国兵出操标准,来了几遍稍息、立正、正步走、向左传和向右转等。
我那时候年轻,嗓子也好。这连喊带走惊动了司令部楼上的人,窗户后边站着几个军官直往下瞅。我看见赵杰和一个比他矮点、胖不达的老头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赵杰见我瞅他,冲我摆了摆手。
晚上下班的时候,赵杰兴冲冲地来到宿舍,进屋就说:“喜山哪,我给你贺喜来啦!”
“净瞎扯,我能有什么喜?”话刚一出口我忽然想起是不是八路军反攻了,急忙问他:“咋地,八路军打过来啦?”
“你寻思哪去了,那八路军还在大北边猫着呢!一时半会打不过来。”
“那我的喜从哪来呀?”
“你知道今天早上站在我身边的是谁?”
“那我上哪知道去,反正觉得他比你官大。”
“你还挺有眼力,那个人就是王家善,我们的司令。”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今天早上我和司令站在窗户后看警卫排出操,听了你喊的口令和几个动作后,他问我这个年轻人是干啥的?我说是我妹夫,来看病的。他问我当过兵咋地,我把你的经历大致讲了一下,但你在那边干事的事我没提。他说这个年轻人有出息呀,有文化有正义感,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你问他愿意跟我干不,要是愿意先给他个上士,专门负责警卫连的操练。我说既然师座这个高看他,这是他的福分,下班后我和他说,你说这不是喜事吗。”他看我直皱眉头,就说:“如果你当了这个上士,凭你的才干,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这个人从来不强迫人,愿意就干,不愿意就当我没说。”看我没吱声,他来了气眼睛一瞪说:“我说你,咋这么不知好歹。当兵就是上士,这可是连升几级呀,一般的人,没个三、两年是熬不到上士的。干好了,我看将来不在我之下。我们司令得意的人那可是步步高升啊!”
我听他唠唠叨叨说起没完,就说:“六哥,这事倒是个好事,可你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啊?”
“我知道你那个犟脾气,这不是来和你合计来吗,我告诉你这可是机会难得啊!但不需要你马上回答,今晚你好好寻思寻思,明早我听信。”
那天晚上对这事我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因为咱东北不比南方,这是个独特的地区,民国的是张大帅的天下,满洲国时是日本人的天下。国共两党的军队都没有过来。后来听说有共产党的地下政府,可老百姓谁能知道呢?“八一五”抗战胜利后,八路军的部队来到东北,国民党的军队又尾随而来。大城市都被国民党军队占领,八路军的部队除了哈尔滨以外,几乎都在农村转悠。而东北满洲国时抗日联军、胡子和日本没来及撤走的部队,有的编入了国民党军队,有的编入了东北民主联军(老百姓仍然叫八路军)。这两伙军队拉锯似地来回打,东北老百姓分不出谁好谁坏。但是我和一般的老百姓还不同,一来是国民党中央军的正规部队一直没有到松花江以北的地区,舒兰一带的人都没看见过中央军啥样,而接触的就是八路军。二来是我从八路军过来时就参加了共产党的工作队。虽然那时候讲不出什么深的革命道理,但是我通过实践知道这共产党八路军是为穷苦老百姓翻身得解放而打仗。就凭这一点,我虽然参加工作只有大半年,但对共产党是有感情的。中央军的待遇虽然好,但我并不眼馋,心里就是盼着八路军快点打回来,我好回家。
但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哪个人不奔好啊?普通的老百姓谁都想多挣点钱,养家糊口过上好日子。那个时候国民党军队的上士要比小学教员挣得多。再加上赵杰这几天领我连吃带玩,对参加中央军的事我也寻思了。面对中央军优厚的待遇,要说一点没想过,那是糊弄人的话。要说一说就同意,那也是不客观的,。因为一是我对国民党军队虽然不完全了解,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保护有钱人的。再加上从我离开黄鱼圈后,在国民党占领区的所见所闻,就觉得这国民党不咋地,穷苦老百姓照样挨欺负。二是我家是雇农,不说世世代代穷起码也穷了几辈子了,共产党的主张对我的心思,共产党的目的也是我梦寐以求的。虽然不知道什么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但单凭叫穷人翻身得解放这一项主张就够我拥护的。
第二天早上,赵杰老早就来到了宿舍,进屋就问我:“你昨晚考虑得怎么样了,”
“啥玩艺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假装糊涂。
“你看你这个人昨晚我不是告诉你今早我听信吗!”
“不就是当上士的事吗?”“
“对呀,你寻思得怎么样?”
“六哥呀,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是这个军队我不能参加。”
“咋地?”
“不咋地,我就觉得这个军队格眼(不顺眼)。”
“为啥?”
我没好意思说,这个军队是保护有钱人的,而我是个穷光蛋。
“我不能撇下玉莲跑这来当兵。”
“你不用往下说了,我明白,你这是推托话。你这个人真是死心眼,就认准了共产党八路军。这共产党八路军有啥好的?大棉袄小步枪,穷得滴里搭拉的,能成什么气候?这国民党部队哪样不好,吃的,穿的,使的,待遇哪样不比那穷八路强?”
“有一样就不强。”
“哪样?”
“民心。”
“民心?你们指的是穷老百姓——可有钱人呐,有钱人谁拥护共产党?有钱人就不算人民了吗?你觉得共产党的政策主张都挺好,可我觉得他们这是为了打江山不讲理!你说这有钱人犯了什么法?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早就听说了,在共产党八路军的占领区要打土豪分东西。我就寻思不开,凭什么斗人家分人家,这和胡子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他们这么干就能把天下打下来呀,我告诉你吧,美国人不支持他们就在这一点!”
我听他这么一说,可真就来气了:“六哥呀,这共产党八路军他们和占山为王的胡子可不一样!胡子是咋回事?胡子是为自个吃穿。共产党是咋回事?是为让穷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是两码事!”
赵杰这时脸也气得变了色:“你可真是个犟眼子,这政府上的事咱别戗戗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弄明白的事。我为什么叫你参加我们的军队,我是这么考虑的,你说咱们小老百姓活着图个啥,不就是想多挣点钱,过上安逸的好日子吗?我不是笑话你,你瞅你那个家,说句心里话我都替我妹妹委屈。你跟着穷八路们走什么时候能返过来稍?我这是为我妹妹着想。再说你这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不信你断药试试,用不上两天还得犯病!现在时局没定,你能回去吗?你敢回去吗?你要是敢我明天就叫人把你送回去!”
“六哥,你发这么大火干啥,这也不是件小事不得容我考虑考虑吗?”
“这话倒对,不过你记住一条,你是我亲妹夫,我不能坑你!”说完后,他气冲冲地走了。
正在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天到晚闹心八拉的时候,我意外地惹了一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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