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紫色锦衣、宽袖上缀满了金线、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下马车,慢步朝唐清柔所在的方向走来。
青年身后跟着的护卫也是一身锦衣华服,从头到脚写满了“有钱”二字。
“小姐,这人声音有些耳熟。”
天璇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担心是仇家来寻。
“先看看再说。”
唐清柔等对方离得近了,透过摇晃的烛火看清楚对方的脸庞,微微惊讶。
“董少?”
难怪天璇听着耳熟,此人正是皇商董家位于剑南道一带活动的主管董继祥。
而她接受的捐粮里面,其中有两千石就是这位董继祥董少大方赠予的。
“天璇,收剑。”
唐清柔刚才还担心是遇到了拦路虎。
如今认出是董继祥,她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身为皇商的董家人自然不是盗匪歹徒,身价是剑南道六州首富的董继祥更没必要亲自现身挡她去路……不对!
“董少为何知道我要路过此地,还特意在这里等我?”
唐清柔刚要下马的右腿又落了回去,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哈哈,唐小姐实在是太谨慎了,我在这里等你其实是受周刺史所托而来。”
董继祥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公文,旁边的护卫急忙接过,转交到唐清柔的手上。
“这是?”
唐清柔展开一看,原来紧绷的小脸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
纸上写着被劫粮队平安无恙,粮食一斤不少正继续往京城押运,流民也已交于最近的官府做出妥善的处置。
上面盖着押运粮官的章和周刺史的私印。
“蜀外多灾,今年替朝廷采购粮食的重任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自蜀北谈好购粮生意,可这巴蜀最大的粮仓还是在荣州一带,于是前来,这不,恰好就与北上的押粮队伍碰到了。”
“押粮的长官见我是皇商奉命购粮,又听闻我与唐小姐有旧交,说起让传令官差传的令是一天半以前的消息的事,让我顺路带来最新的消息。”
“我汇报完周刺史想到你应该会去府衙确认这件事,就在这里等你。”
董继祥笑呵呵地说着,几句话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唐清柔的右手慢慢地放在了马背上,非常自然地朝着董继祥拱手一拜。
“多谢周少传信,让我少跑了这一趟。”
唐清柔嘴上道着谢,心里却并不相信周祥瑞的这通说辞。
至少这件事在她这里交待不过去。
偏偏这么凑巧,就在今晚给她传令让她离开秦家庄子,眼见她要去追粮车,又恰巧让周祥瑞顺路来拦她。
真是太巧了!
“周少,我还要将传令官差送回府衙,下次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不着急,反正我近日会在荣州一带采购皇粮,有的是机会。”
董继祥这次并未再拦人,目送着唐清柔一行三人朝府衙方向赶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完全看不见,董继祥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少爷,王长史不是说,作为为我们牵线的报酬,要我们在这里拦下唐小姐?”
“你哪只眼看到我没拦?”
董继祥连申斥手下时依旧面带笑容。
“你没长眼吗?看不到唐清柔的手都按在了匕首上?她那个女护卫更是能够一个打你十个,我真想拦我也拦不下她。”
董继祥双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
“王长史啊王长史,我真的尽力了,反正唐清柔去见周刺史也会耽误不少时间,想回富阳也晚了。”
他不知道王之昌让他这么做的目的。
但他听说了那个大才子王耀辉和富阳秦家公子秦小满的明争暗斗。
知道王耀辉因为欠二十万石粮变成了逃犯,他多少猜得到,王之昌今晚恐怕要对秦小满动手。
这才将长公主手下的唐清柔调离富阳,王之昌这个荣州“副刺史”才能一手遮天。
“可公子,唐小姐要是知道你拦她是故意而为,会不会……”
“得罪唐清柔不可怕,得罪了王之昌那个小人才可怕。这次采购皇粮,荣州的管事们一石没买到,还不是王之昌两头通吃,拿了那些种粮大户的好处囤粮涨价,又来我这里卖人情牵线搭桥,硬生生地将剑南道六州的粮价在短短半个月又涨了三成。”
说到这个董继祥就来气。
但王之昌既是位于“副刺史”,又有如日中天的王氏一族撑腰,他也只能一如既往地选择与王之昌合作。
反正最终朝廷会按全国粮食跌涨定价,他们赚的就是辛苦费和差价,稳赚不亏。
“走吧,去满花楼,方占河他们还在那里等着给我接风洗尘呢。”
董继祥面带笑容上了马车。
有王之昌这层关系在,他每斤粮至少压价五文钱!
……
“吁~~”
衙前下马。
“我是奉长公主之命前来荣州募粮的唐清柔,这位是府衙的传令官差……”
唐清柔道明身份和来意,看向漆黑的后院处,眼神一黯。
子时已过。
周刺史果然歇下了。
“唐小姐,多谢你们护送传令官回来,夜已深了,两位不妨在府衙歇下?”
门口的衙役献着殷勤。
“不必了,还请官差大哥能够通报一下,说我想请刺史大人借调一百官差前往富阳。”
“这……”
衙役刚想拒绝。
唐清柔将长公主令牌塞到衙役手中。
“富阳有粮需要刺史大人帮忙护卫,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官差大哥不要耽误时间!”
假如她猜得没错。
她和肖成梁一样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宅子里剩下的人手不足。
也不知道此时带人赶回富阳还来不来得及。
但她绝不会作壁上观。
“是!我这就去!”
衙役见事情重大不是他能推拒得了的。
只能双手托举着长公主的令牌往府衙后院方面跑去。
后院里。
刺史周端良双手枕头脑袋,盯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正在出神。
“唉,多事之秋,那群种粮大户们平时暗自竞价,今年怎么穿一条裤子了?”
“要是董家在民间购不上粮,就要来打税粮的主意,就算给钱,可这粮食一天一个价,亏得还是整个荣州府的收成。”
他猜到是谁在暗中捣鬼,可他这个没有什么强硬背景的刺史,是真的难有作为。
唉……
“报!”
门外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周刺史吓得一个激灵。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唐丞相家的千金来找他核对流民劫粮一事了。
可这事他根本不知情,他说多错多,谁也惹不起,他只能躲着。
他都交待了前方的衙役,怎么还来通报?
“妈了个爸子的,我治不了姓王的管不了姓董的,连手下人都敢来欺负我?”
周刺史怒了。
“不是说了我睡了,今晚谁来也不见!”
“滚!”
门口的脚步声走远了。
周刺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门外又有人大吼一声。
“报!”
周刺史正要再让人滚蛋。
对方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断通报起来。
“富阳秦家庄子发生一起盗匪入宅抢劫案……”
“这种小破案子也敢大半夜来惊扰我?章慎呢!”
周刺史这回是真怒了。
姓王的姓董的有背景他不敢得罪,姓章的一个小小县令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小案子也来惊扰我,章慎这个县令是不是不想干了?!”
妈了个爸子的!
今年评选考核他就给章慎评个最末等的“丁”,让章慎告老还乡去!
“大人……这案子不小,强入秦宅的六十二人全部被杀,其中还有长史大人的公子王耀辉。”
扑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