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御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发出的“噼啪”声。
天子与唐清柔四目相对良久后,默默地收回视线。
又默默地拿起桌子上被他扔掉的奏折,双手捧着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越看。
天子的双眼睁得越开,脸上的神情不时地变幻着。
最后,又是“砰”的一声。
天子一巴掌将奏折拍在桌子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清柔后,抄起京城商会集体成员的请愿书……又扔到一边,拿起位于最下方的一页信纸看了起来。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西域有而大乾并不存在或是稀缺的产物。
熟悉的字迹。
确实是秦先生所写。
秦先生所说的许多事物,听上去很荒诞,许多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能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但。
数次的经验告诉他,听上去再荒诞的事,从秦小满的嘴里说出来,也会成真。
“原来如此。”
天子看完纸上的内容,再连同奏折与众人的请愿书。
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唐家丫头,他们真的愿意摊派西域商路的军需费用?”
不是天子抠门。
实在是家业大了,处处用钱。
如果没有一个妥善之法,就算他想自掏腰包,别的朝臣也不会答应。
与西域通商,可不仅仅是通商这么简单。
还要诸国建交,甚至会因此发生战争。
那么,走的第一步,就必须让人无法诟病。
“回陛下,与其说他们愿意,倒不如说……他们争着抢着,想要多摊派一些,才好拿下独家经营权。”
唐清柔朝着门外站着的天璇看去。
天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天璇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面露不解。
“门口那个丫头,你进来。”
“诺!”
天璇应了一声,拎着包袱走进殿中。
不等天子再次开口,十分主动地将包袱递了上去。
“退下。”
李公公呵斥一声。
天璇一愣。
“陛下不是要钱?这里面可都是银票。”
此话一出。
天子错愕不已。
“银票?唐家丫头,你不会是想学秦先生补税,自掏腰包为朕添军需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收了。
心里这么想着,天子朝着天璇伸出手去。
“拿上来朕瞧瞧,唐家丫头给朕捐了多少银票?”
包袱到手。
天子迫不及待地刚要打开。
就听唐清柔笑着回话。
“陛下,这包袱里的银票不是臣捐的,是京城商会诸人掏的钱,他们说,这是他们向陛下请愿的诚意,事发突然,他们也拿不出更多的银钱了。”
“……”
天子望着满满当当一万数额的银票。
厚厚的一包袱,大概有二百来张。
有了这些银票,能够让五万大军在河套地区跑一年。
“补完了双倍的税,再每家掏这么多钱出来,他们确实拿不出钱来了。”
天子掂量着这厚厚的银票,心里沉甸甸的。
既高兴于这些商户们的奉献,同时也担忧,商路开通后,没办法让他们获取丰厚的回报。
导致大乾商业不稳定。
“唐家丫头,有了这些钱,朕明日早朝便能够下达通商的圣旨,做好准备后,便派遣大军开路,疏通商道,只是,西域拥有丰富的产物不假,可怎么利用起来,不仅让大乾赚到钱,更能够让西域各国的王族同我们长久地做生意?”
做生意这种事,光靠拳头硬还不行。
大乾的商人是外来客。
客随主便。
还得想办法让西域各国主动同他们做生意,这样才会减少摩擦,避免发生战争。
“唐家丫头,如今北境还在打仗,这场战争要打多久才能真正的停下来,是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不是靠我们来决定的。”
天子眼神闪烁不定,内心纠结万分。
再次征兵,必然会引起民愤。
所以这三五年里,想要保持商道太平,必须要给西域各国王族看到足够丰厚的利益。
但他对西域诸事并不了解。
在这个前提下说服文武百官……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
唐清柔黛眉微蹙,低下头掩饰住眼神里的些许慌乱。
她确实没站在西域各国想这个问题。
布匹瓷器等物卖到西域去,能够吸引西域各国来同他们做生意,只是一个设想。
就算有先例,但难保时光荏苒,这个方法已然被淘汰了。
但唐清柔只是慌乱了片刻,便稳住了心神。
抬起头,目光奕奕地看着还在思考破解之法的天子。
“陛下,臣提议先派一支队伍前去探路以及与各国外交,确认他们是否有交好与互商的意愿。”
“只要将他们稀缺而我们大乾所有的货物带去,再以使臣建交,臣相信,必能水到渠成!”
诚意是两国邦交的基础。
需求则是的纽带。
“这些朕也知道,可西域诸国需求之物,唐家丫头,你可晓得?”
天子与无话可说的唐清柔四目相对,都是暗叹一声。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对西域诸国有了解的人。
“陛下……不如,宣秦先生觐见?”
唐清柔自知她能力有限。
碰到这样的事,也只能把秦先生叫来,一起参谋参谋了。
“对啊!秦先生既然知道西域各国的特产,想来也应该听说过他们缺什么,小李子,宣秦先生入宫!”
李公公闻言,也是暗叹一声。
陛下这是一日不见秦先生都不行了。
“宣秦先生觐见!”
……
王府。
王之逊正拿着铁锹铲着地上的积雪,将它们往未结冰的湖里扔。
嗒嗒嗒!
一进院子正对着的大门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他探头看到穿着明黄色彩的宫中侍卫,朝着秦府所在的方向奔去,还没派人询问发生何事,细辛连忙小跑过来。
“老爷,京城商会出事了……”
低语几句。
王之逊便恍然大悟。
“这秦帝师和唐女官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总想着改变朝廷的规矩,我以为税改是唐女官的目标,没想到只是他们的起步。”
嚓!
话罢,王之逊继续用铁锹铲雪,往湖里抛去。
看到白雪融于湖水中,化作无形。
明明存在于湖中却看不见的积雪,让他的眼神也变得如同湖水般泛起了凉意。
“老爷,我们是参与其中还是反对?”
细辛低声询问。
“参与,为何不参与?大乾国力日盛,就算别人不提,我迟早也会提及对外通商一事,让他们抢了先,可不能让他们独占功劳,去挑选几个身体不错吃得了苦口才又好的年轻后生。”
如此吩咐,细辛马上便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秦家赚钱他们领功。
出使西域的人选,老爷已经选好了!
“这可是一个苦差事,选中的人哪怕出身差些,能力和耐力都需出类拔萃,误了陛下的大事,谁也担待不起。”
王之逊不忘叮咛一句。
“是。”
细辛正准备离开。
大门外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只是这一次,径直地停在了王府门前。
扑棱扑棱……
马背上的信鹰还在振动着翅膀。
送信的人踉跄着翻下马来。
“老爷!富阳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