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假的“家眷”里头,趁着人多起哄的不少。

可独自强出头的还是第一个。

秦小满饶有兴致地朝外看去。

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色锦衣长袍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大、虎眼圆瞪,浑身上下透露出行伍之气,再加上那一身锦服,绝对不是出身军籍,靠卖命立功改籍的普通士兵。

“黄少卿,他秦小满质疑你大理寺的仵作手艺不行,你还任由他胡闹,可是在表明,你大理寺仵作平日里查验尸体,也都是如此令人怀疑,一遍验尸不够还要再验,直到验到无罪为止?”

青年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官差,走上公堂之上。

目不斜视地盯着秦小满,眼中杀机毕现。

唐参见状,只能也跟着走到公堂之中,拦在了青年的面前。

秦立夏认出此人正是入京时,意图借刀杀他的将官领队,也挺身拦在了秦小满的身前。

这让已经自认武功不弱的秦小满很无奈。

这个青年虽然武功不错,但两人交手,赢的一定是他。

“司四公子……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你为司先锋。”

黄少卿一语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让秦小满明白了此人说话的用意。

押运尸体的是司家,但尸体目前来看,并无受到损坏。

秦小满原以为,长公主是认为司家人忠诚可信,没有参与其中,才让司焱来的。

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司先锋,我说请仵作重新验尸,可没说我要推翻仵作验尸的结论。”

秦小满手指着其中一具皮肉骨头看上去都要融为一体的焦尸。

“我记得仵作在验尸记录上写了,焦尸骨肉上有伤痕……”

“废话!战场上的士兵又不像你们这些公子哥们,整日风不吹雨不打,上了战场受些伤是正常事。”

司焱尽管说得轻描淡写,但难掩心虚之色。

秦小满心中一动,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他也不与司焱争论长短,对着黄少卿一拱手。

“黄大人,司先锋所言确实有理有据,可这些焦尸连皮肉都烧焦了,留下的伤痕,必须是重伤……”

“秦小满,你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重伤并不少见。”

司焱再次打断了秦小满的话。

这让秦小满不得不反驳。

“我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个作证的李麻子说过,这五千精兵,是当时司大将军做主,让董继武董将军亲点的五千精兵?”

秦小满说了两遍“五千精兵”这四个字。

李麻子听完后,忙不迭地点头,照着他之前的口供往下说。

“对,这五千精兵要不是因为羽绒服突然烧起来,也不会被突厥骑兵发现!”

反正不论怎么说。

李麻子都要咬死,五千精兵的死,起因是由于秦家的过错!

而秦小满要的就是这句话。

“进入突厥境地,董将军亲点的五千精兵,或许其中有人身负重伤,上了战场,又恰好被选入百人先锋探路队伍中,可是……若每人都是这样呢?”

“每人?”

司焱突然回过味来,面色微变。

虽然他带回来的尸体,除了肖成枢以外,剩下的都成了焦尸。

寻常人看不出内里的伤势,但是仵作可以。

一两具尸体上面有伤,还可以认为是原本自带的伤势,若是都有的话,确实不正常。

“我记得李麻子作证时还说过,肖成枢率领的探路兵队,是被火烧死的,他找到董继武等人再赶来时,因无法抢救,又因听到突骑兵赶来的动静,才不得己放弃……”

秦小满看向眼珠乱转,显然正在回忆的李麻子。

“李麻子,我没记错吧。”

“没、没吧?”

李麻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明明这些说辞,都是二少爷亲自嘱咐的,大家反复思量也没有错漏。

为何听秦小满这么一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秦公子,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了!”

黄少卿恍然大悟,望着堂外不解的围观百姓,猛地拍下惊堂木。

众人心神为之一震,全部朝着堂上看去。

“尸体经过仵作验证,残留的羽绒服内确实有油污,可剥离了身上的羽绒服,还能看到焦尸因重伤遗留的伤痕,若只是一人两人便可以按照司先锋的解释来推断,若验完的五具尸体,全部有深可见骨的重伤,说明他们在死前或死后,遭受过重创!”

此事与李麻子所说的。

等到董继武等人赶来想要施救,众人已死的事实,便有些不相符了。

砰!

黄少卿再次拿起惊堂木,用力落下。

“李麻子,你的口供可有遗漏,或是错误之处?!”

找到了突破点,黄少卿对于为秦家翻案,更有信心。

询问起来,声势也更大。

吓得李麻子,“扑嗵”一声趴在地上,不停地重复着。

“小的句句属实……小的也不知道他们的伤是从何处来的……小的……司先锋,你帮小的说句话啊!”

在李麻子的心里,司焱已是他们的同伙。

还特意跑到堂外来听此案断定,必然是来帮忙的。

“……”

司焱真不想当众蹚这趟浑水。

但他也看出了,黄少卿想要帮秦小满,若是无法圆过这件事去,还真有可能让秦小满逃脱一劫。

那么,他放弃在北境立功,不远千里将尸体押运京城,甚至母亲为了给三哥与五弟报仇,锒铛入狱,又是为了什么?!

“秦小满,我说过,你没上过战场,就不要总是按照你的想法猜度战场上的变故。”

司焱一开口。

就能让人听到他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优越感。

秦小满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静待其狡辩。

“这些尸体上的伤,一定是死后,由突厥骑兵重创而成,突厥人不似咱们大乾人,他们哪怕是对待敌人的尸体,也不会手下留情,不论是箭伤还是刀伤,都有可能是他们偶然在自己境内遇到我们的士兵,不论三七二十一便挥刀相向……”

“那肖成枢为何要救下来?”

秦小满追问一句。

司焱噎了一下,但转瞬便接上话茬。

“定是到最后,发现这些士兵都已被烧死,又疑他们为何会出现在突厥境内,想找活口询问我们兵队的布防安排,这才留下了肖成枢这个活口。”

很有逻辑的一番辩论。

连秦小满都挑不出毛病来。

因为换作他是突厥人,也会这么干。

任谁突然不请自来出现在自家地盘上,总得留下一个活口,问问是啥情况。

“秦小满,我的回答你可满意?”

司焱见他不说话,面露得意之色。

“满意,那也就是说,司先锋也认定了,早在突厥骑兵到来之前,除了肖成枢以外,其他的都已被烧死了。”

秦小满这次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那是自然。”

司焱顺着李麻子的口供附和。

话音刚落。

秦小满突然鼓动双掌,面露笑意。

“李麻子和司先锋,敢在公堂之上撒谎,你们的依仗,不过是认为唯一的活口肖成枢都死了,就无法有人说清楚当时真实情况,也无法反驳你们的话了。”

那是自然!

无论是司焱还是李麻子,都骄傲地挺直了胸膛。

此处无声胜有声。

“可惜啊。”

秦小满轻叹一声,狡黠一笑。

“估计你们不知道,这活人能言,死人亦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