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冷静了些后, 冉溪拿起管理处留下来的介绍和表格,仔细研究起来。

按介绍,“秋季特展会”一共持续三天, 地点在绿山谷的中心集市, 五天后正式开始。

虽然管理处是因为“海苹果”才推荐的海角镇,但从表格看来,除了海苹果以外, 也还能申报别的东西。

看到这里,小河狸兴奋地晃起尾巴:

“阿溪阿溪,我们多填几个吧,这个机会太难得啦!”

“比如咱们的飞鱼!”

冉溪翻到表格最后的“特别说明”,摇摇头:“不行,展会不允许售卖生鲜动物, 家禽、鲜鱼都不行。”

小河狸挠了挠自己毛乎乎的面颊, 眼睛又是一亮:“生鲜不行, 那炸小鱼、腌鱼干是不是就可以了?”

“阿溪你做的炸小鱼和腌鱼干超级好吃!”

前几天,幼儿园刚刚闭园, 小人鱼又不在身边, 冉溪实在是闲得有些发慌,干脆就试着做了炸小鱼和腌鱼干。

他没舍得用飞鱼, 就用了普通海鱼和那种最不起眼、根本都卖不出去的小鱼。

其实两种做法很简单。腌鱼干是将新鲜的海鱼打理干净, 从中间切成两片, 加盐、白酒还有姜末一起拌均匀, 再趁着太阳最好的时候, 放到竹篾编成的盘箕上晒干, 晒得两面都是硬硬的就好了。

而炸小鱼, 就是用那种手指长的小小鱼, 清理干净再腌制好,加上蛋清和面粉一起下油锅炸,炸得金黄酥脆就行。

这两种东西做出来,立刻成了小河狸最喜欢的小零食,以至于他没事就会溜去厨房摸两只小鱼磨牙。

所以,在小河狸看来,如果把这种东西拿到展会上去卖,一定能吸引许多的海族!

结果冉溪还是摇摇头,遗憾地指着表格上的一排小字:【如不能保证来年产量,请勿任意申报。】

他对小河狸解释道:“咱们这次是要去推销能量产的‘商品’,不是‘我们喜欢的家庭零食’。”

“你想想我那个小厨房,给小朋友们做做饭就好了,哪里能做得出来量产化的鱼干鱼片啊。”

就算退一万步把厨房给改建了,等幼儿园开园后,自己也不可能有时间炸那么多小鱼。

“啊……这样啊……”听冉溪解释清楚以后,小河狸失望地垂下了尾巴。

“好啦好啦,虽然不能拿来做展品,但我还是可以多做一点给你当零食——我们开展的时候,也可以带着炸鱼干当零食,怎么样?”冉溪摸了摸小河狸的脑袋,跟哄幼崽一样说道。

小河狸可是相当好哄的。

他的尾巴瞬间又敲了起来:“真的?开展的时候也能吃到小鱼干?”

冉溪笃定道:“当然。”

“好呀!”小河狸顿时恢复了精神,坐在冉溪边上继续看表格了。

读完全部的说明以后,冉溪发现,能参会的“商品”,只有海苹果和章阿姨的手工艺品。

只有这两样东西,能确保明年的产量。

其余的,哪怕是鲜甜的草莓,水灵的黄瓜,虽然产量很大,却都有一个致命问题:

明年自己任务结束、小汪也考上大学离开之后,能找到其他人继续种地、能保证现有的产量吗?

所以,这些农产品也不能往上填。

而海苹果就不一样了。

它们毕竟长在海里,只要又小白小灰它们看护着,自己就能长得好好的。

只是有一点——

海苹果的心愿是想要“摸摸”。

不知道是摸过一次就行了,还是以后每年都需要摸?

可惜裴逸已经先离开了。

冉溪想了下,给裴逸发了个信息:【裴先生,那些海苹果想要被‘摸摸’的心愿,是每年都需要我去摸摸吗?还是说以后都不需要了?】

过了好一会儿,裴逸才回复道:【海苹果的心愿通常只会有一次。所以,不强求每年都去摸一下。】

冉溪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即使自己不在,海苹果也不会受什么影响啦!

*

由于距离展会只有五天了,布置场地完善包装什么的还挺费时间,冉溪再次暂停了郊区集市这间“特产品店”。

当然了,他在卷帘门上贴了大大的公告,微博上也发了通知,欢迎大家前往“特展会”购买海苹果。

消息发出来后,顾客们非但没有抱怨,还都挺支持,纷纷表示这样更好,中心集市离家更近,还能顺便逛逛展会。

冉溪抽空又去了趟海底,和小河狸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特展会上一口气卖掉所有的海苹果,给今年的“摆摊卖水果”画下一个句号。

除了忙着为展会做准备,冉溪没有忘记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请裴逸来看看植物们。

由于白天都要在展会做布置,所以只能请对方傍晚再和自己一起去海角镇了。

说实话,让对方这么迁就自己的时间,冉溪颇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裴逸却说,这种能表达出情绪的陆地植物,实在是非常罕见,他很珍惜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么一来,倒像是冉溪帮了他似的,弄得冉溪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天下午,冉溪订做的宣传条幅到了,借了梯子回来正在吭哧吭哧地贴条幅呢,突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海角镇名产——‘千人千味’的顶级海苹果?”

冉溪一回头,来人自然是裴逸。

他交抱着手臂,仰头看着横幅,像是对上面的字颇有兴趣。

冉溪略有些吃惊,一面说着“裴先生到得这么早”,一面慌忙要从梯子上跳下来。

裴逸看到他的动作,赶紧快走几步,下意识伸出手——

结果冉溪已经稳稳站到地上,拍了拍手,跑去倒了一杯水递给裴逸:“你到得好早啊,还得麻烦你再我一下,我等下还得把宣传画都贴好。”

“阿狸去取宣传画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裴逸的手指摩挲两下,暗自叹口气,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接过水杯道:“没事,我等你。”

他抿了一口水,又冲着横幅稍微扬了扬下巴:“你想的宣传语?”

冉溪挠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嗯,想得不好……”

就想着短短一句话能把海角镇、海苹果、还有海苹果的特点都塞进去,结果就编出了这么个横幅。

结果裴逸带着赞许意味地点着头:“很好的。简单明了,又给出了足够的信息,已经很好了。”

“真的?”被裴逸这么一夸,冉溪不禁笑得眼眸弯弯,心想小白熊先生虽然外表冷冷的,内心果然很暖嘛,还能这么温柔地表扬人。

两人正说着话呢,小河狸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大叫道:“阿溪阿溪!糟了糟了!”

冉溪忙让他别慌,慢慢说怎么了。

小河狸摊着手,气得不行:“那家连锁喷绘店,说机器坏了要检修,这几天都做不出宣传画了,更做不了小便利贴了!”

“我跟他们理论,说现在时间这么紧,能不能协调一下找其他店,结果他们说现在哪家店的机器都很紧张,直接退了钱,然后就不管了!”

冉溪低低“啊”了一声,手扶着额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海角镇参展得太晚了。其他小镇的展厅,都是提前一个月都开始精心设计,做了各种吸引视线的展板和装饰,但冉溪他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印些横幅和宣传画,勉强算是布置一下。

虽说时间紧,但冉溪还是精心挑选了海角镇最漂亮的风景照,用来印成宣传画。

不禁如此,他还熬夜绘制了笑得脸蛋红扑扑的Q版海苹果,准备印成便利贴。

这个便利贴可以送给来往的客人当做小小的纪念品,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

结果到了这么要紧的时候,喷绘店还掉链子了?

不过仔细一想,估计喷绘店已经加班加点好一阵子,机器早就损耗过大,要不也不会直接了当退钱不接这单了。

他拍拍小河狸,笑道:“别气了,宣传画印不了,我就手绘吧。”

“在白纸上手绘好了,再贴到墙上,效果也是一样的——可能还更环保一些。”

“便利贴印不了——我想想让章阿姨编个什么小东西,比如钥匙扣一类的,能让人想到我们海角镇就行。”

听了冉溪的解决方案,小河狸挠挠脸:“唔,也行,这样应该也不错。”

但冉溪心里清楚,这样做出来的效果,会让本就简陋的展厅,显得更加“山寨”。

只能说……希望海苹果自己能成为最好的广告,让别人忽视掉这些拖后腿的宣传包装吧。

冉溪正要拿出白纸开始画画,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裴逸开口了:

“冉老师的方法不错。”

“我这里也有一个提议。”

提议?

冉溪不解地看向裴逸。

裴逸走到展厅中央的位置,又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射灯,对着冉溪道:“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海苹果林。”

“他们一定很好奇,海苹果林是什么样的。”

冉溪依然有些困惑。

是这样没错,可……这代表什么呢?

看着冉溪眼里的小问号,和那种乖巧可爱的思考表情,裴逸又下意识摩挲了下手指,嘴角轻轻扬起:“不如我们就让顾客们看一看,海苹果林是怎么样的?”

冉溪思考片刻,道:“是说去海底拍照,然后把照片冲洗了贴出来?”

这……似乎也不错。

让人看看那漂亮的海苹果林,本身就是很好的宣传。

这就要想办法去借一台高性能的水下相机,另外还要确保能找到及时冲印大幅照片的店铺才行。

不料,裴逸摇摇头,微笑道:“不。”

“我们给他们一个——立体的海苹果林。”

立体的?

冉溪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

按照裴逸的要求,小河狸驾着海马车,飞快地回海角镇取了小贝壳、小海螺、海草海芦苇还有干净的沙子回来。

而裴逸则留在这边,和冉溪一起买了小灯泡、电线、颜料、硬纸板……

待小河狸回来后,裴逸就盘腿坐到地上,手指快速翻动,开始做“手工活”。

冉溪看着他手上的速度,心说这和章阿姨的速度差不多啊。

当然冉溪自己也没闲着。

他串起了小灯泡,将小贝壳布置好,用海芦苇折出了可爱的小海星……

到了暮色深沉时,裴逸轻出口气,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摆放到位,又和冉溪一起将小灯泡装了上去。

看着裴逸做出来的东西,冉溪揉了揉眼睛,在心里疯狂赞叹,嘴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边裴逸只轻声道:“好了,开灯试试。”

冉溪按下了开关。

原本空****的展厅中央,此时已经多了一个拼接而成的大型展柜。

展柜里,是一座白沙铺就的“海底”。

细腻的白沙上,点缀着亮晶晶的小贝壳、小海星。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海底那一片用海草和海芦苇编织而成的“海苹果林”。紫色的枝丫,婀娜的姿态,简直完美复刻了真正的树林。

在那小巧的枝头上,还结着无数闪着光的“海苹果”——每一粒小小的灯泡,都被两人精心安放到了合适的位置,恰好代表了一枚果实。

这一座别致而生动的沙盘,便是裴逸所说的,“立体的海苹果林”。

如今电流接通,灯光亮起,这座小小的海苹果林显得明亮而清新,诱人而纯朴,恰如海角镇的海苹果。

尽管小河狸目睹了裴逸和冉溪造出这座沙盘的全过程,但他还是忍不住,不停地拍着冉溪的肩膀,以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声音赞叹着:“太棒了太棒了,你们都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而且还做得这么快!”

就算请专业做模型的师傅来做,也得要两三天吧?

结果只用了一下午就完工了?效果还这么好?

冉溪的肩膀被小河狸拍了太多下,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道:“好了好了别拍了——另外,这全是裴先生做的啊,从想法,到设计,到手工,都是他啊。我只是打个下手而已。”

小河狸极小声嘀咕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敢拍他啊……”

冉溪:“……”

合着我是好捏的那个?

终于把小河狸的手给刨了下去后,冉溪走到裴逸面前,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裴先生,你又一次帮了我们大忙……”

“那个,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合适了……”

总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占人的便宜……

裴逸抿了下嘴唇,用了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

“别客气。”

“难得有机会,我不想让这么好的海苹果被埋没了。”

他顿了下,迟疑着,思考着,要怎么名正言顺地把“不用感谢,但是,或许,我们可以来一个庆祝式的抱抱?”

以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喜悦的心情而已”这些话给说出口。

就在裴逸停顿的这个当口,冉溪已经小声往下说了:“你今天都还没有吃晚饭……上次你也没吃饭,这次恰好在市中心,好吃的馆子挺多的,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裴逸:“……”

他抬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柔声道:“今天已经晚了,你们还是快回家吧。”

冉溪正想说没关系也不算太晚,变回原形的小河狸凑了过来,站在冉溪的腿边晃着尾巴:“真的有点晚了,现在赶回家也得快10点了。”

冉溪皱了下眉头正要说话,小河狸拍了下小爪子:

“要不,明天在家里一起吃饭吧?”

“反正阿溪做的饭菜,比馆子里都好吃!”

听到这个建议,冉溪眼睛亮了下,望着裴逸道:“这样也不错!如果裴先生不嫌弃,又有时间,不如明天在我家吃饭?”

裴逸极力藏起眼中的笑意,点点头道:“当然有时间——今天没能看到那些植物,明天一定要去看了。”

冉溪笑了:“那太好了!裴先生你喜欢吃什么菜?”

裴逸迟疑一下,道:“我……没什么特别的偏好。”

其实裴逸根本不会正经“吃饭”。

对于他来说,定时服用特制药剂,再喝下营养液,就是获取能量的全部方式。

这种方式虽然会损失一些口感,但方便快捷,效率最高,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至于小人鱼那种麻烦的进食方式,以及乐于摄取各种不健康调味料的奇怪爱好,实在是让裴逸无法赞同。

但不吃归不吃,能够像上次那样坐在冉溪对面,看着他吃饭,自己喝一杯水,也挺……挺愉快的。

一想起上次的情形,裴逸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像是春日细雨飘飘洒洒的奇特感觉。

这么一想,就连那只总爱缠着冉溪的大板牙毛茸茸,也顺眼了不少。

毕竟人家提出了这个建议呢。

冉溪思考片刻,笑道:“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准备了。”

裴逸应了声好,便同一人一河狸说了再见,踏着月色匆匆离开了。

看着裴逸的背影,冉溪心里再度生出了几分好奇:

说起来,裴先生是住在绿山谷的吗?

他应该是纯血的海族吧?为什么会住在内陆城市呢?

另外,上次忘了继续往下问,裴先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植物学家?

一个植物学家,怎么身手会那么好?

不光身手好,还能画出漂亮的设计图,用堪比章鱼族的手速做出手工品……

这位先生的身上,真的全是迷啊……

冉溪想得出神,以至于小河狸一连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啊?怎么了阿狸?”

小河狸道:“阿溪,好晚了,我们该走啦。快收拾东西吧。”

“你刚刚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冉溪道:“在想裴先生的事……”

小河狸反问道:“咦?想裴先生?”

冉溪不知怎的脸上一红,慌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想‘裴先生’,是在想‘和他相关的事’!这两件事不是一回事呀。”

小河狸用“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呃?我也是这个意思啊……为什么阿溪你还要单独解释一遍……”

冉溪:“……没,没什么。我们快回家吧。”

*

次日。

这天的展厅布置,总算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海角镇那个别出心裁的“大沙盘”,吸引了好几波同行、以及提前来探店的记者们的关注。

大家绕着那个展柜,看着紫色的“海苹果林”,看着闪闪发光的“海苹果”,纷纷赞叹道:

“这点子怎么这么好?”

“诶这个做得好精致哦,估计得做了半个月吧?”

“我逛了好多个展厅了,这个展厅是最让人眼前一亮的!”

听着大家的称赞,冉溪微笑着客气了几句,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喜悦。

嘻嘻,当然我们的展厅是最让人眼前一亮的啦!

因为有一位超级好看,又超级厉害的神秘先生出手相助呢!

*

当天傍晚,一而再再而三被耽搁的“与奇特植物的会面之旅”,终于成行。

回到海角镇之后,小河狸要赶着去给海马们喂海草,于是只剩下冉溪带着裴逸,慢慢往山上走。

才上山没几步路,冉溪便兴奋地指着“一米菜园”的位置对裴逸道:“裴先生,你看那里——现在别的菜地都收割了,就剩下我们以前种的草莓还在了。”

“这个草莓,也算是我们海角镇最开始的‘特色产品’了吧。”

“最早,我们就是凭着这个草莓的绝佳味道,打动了顾客,让她写出了一篇特别真情实感的报道,结果我们这个小菜园,一下子就火了一把!”

说到当时的情景,冉溪不禁停下脚步,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盯着那还在轻轻摇晃的草莓。

裴逸也伫立在原地,站在冉溪身旁,看着那莹润通红的果实。

冉溪想了下,笑着对裴逸道:“正好,我去摘一点草莓做饭后水果吧,也可以请你尝一下这不同寻常的草莓味道。”

说完,他就拔腿走向了那片草莓地。

裴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我来帮你。”

冉溪忙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是客人,怎么能又让你干活儿……”

裴逸道:“……我……我看到这么好看的果实,就会很好奇,很想把它们摘下来。”

冉溪:“……”

唔,这就是植物学家的奇怪癖好吗?

裴逸走到草莓丛前,接过冉溪递来的竹篮,手指掐住草莓蒂轻轻一拧,顺利摘下来一枚红润润的草莓。

只是,他在这么做的时候,脑子里隐隐闪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小人鱼的记忆?

每每小人鱼活蹦乱跳时,“裴逸”这个意识很多时候都是在沉睡。

所以有些小人鱼做过的事,他也不是十分的清楚。

不过,这个模糊的记忆似乎只和这里的草莓有关系,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吧?

裴逸如是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装了满满一竹篮,甚至都快要装不下掉出来了。

就在他又愣着神往里面放了一颗草莓时,冉溪“哎呀”一声,速速弯腰接住了一个被挤出来的大草莓。

冉溪抬起身晃晃手里的果子,笑着道:“好了,不能再摘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至于手里的草莓,冉溪走到水龙头前,决定直接用水冲冲自己吃掉就好。

裴逸看着冉溪张开嘴咬下一半红彤彤的果实,看着草莓汁一点点沾在他的唇角,那场只会落在心里的细雨,又毫无征兆地再度降下。

可是……除了那种细细微微的奇怪感觉,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事是自己忘记了的?

直到他看见,将草莓吃下肚的冉溪,突然转过身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呆了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

裴逸终于想起来了。

小人鱼曾经给这里的草莓下过一个命令:要长成让人吃一口,就能想起和这食物相关的记忆,然后一吃就哭的独特水果!

而要达到这个效果的触发条件是:小人鱼亲自摘取这些草莓。

在那以后,小人鱼从不会亲手摘这些草莓给冉溪。

偏偏是现在,是自己,误打误撞地触发了这个条件!

糟了,冉溪!

裴逸连忙丢开草莓冲到冉溪的面前,果然看见,冉溪那永远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庞,如今布满泪水。

他那总是比寒夜中的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眸,如今带着说不尽的忧伤。

冉溪怔怔地看着裴逸,呓语般道:“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好难过……”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好多……有你,也有我的……奇怪画面……”

“你和现在……不太一样……”

“我好像也……不太……一样……”

裴逸又是心痛又是自责,脑子里乱成了浆糊般。

他哪里顾得上去分辨冉溪在说什么,只是竭尽全力地去想:要怎么去安慰一下他?要怎么才能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恍惚间,他听见小人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简单呀,抱抱就好啦!”

他一咬牙,伸出胳膊,将满脸是泪的冉溪,揽在了自己怀里。

他低着头,脸颊贴着冉溪温软的发,轻声道:“不怕,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