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在幼儿园待了几天以后,小海龟桂桂,虽然动作依然比其他同学慢半拍,也已经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做游戏了。

虽然他动作慢,可做事非常仔细。做什么都很快但总是马马虎虎的小莎,特别喜欢和他一起玩儿。

两小只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总能听见小莎急吼吼地“糟啦糟啦我搭的小房子要塌啦!”,桂桂慢吞吞地补充:“我……重……新……搭……过……”。

总之,意外的和谐。

到了闭园的时候,桂桂照例是最后一个。

他一开始也不着急,因为奶奶的动作也很慢。

可随着天空中的云彩渐渐变成了橘色,墙上挂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过,他的心里开始慌了。

又过了几分钟,冉老师跑过来,蹲下丨身道:“桂桂,刚联系到奶奶了,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和小弋哥哥一起送你回去。”

桂桂慌忙点头。

奶奶,怎么了?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奶奶是自己仅有的亲人了。

奶奶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桂桂心里慌得不行。

他想要赶快跑回去,可无论如何,他都走不快。

而更糟糕的是,太过着急之下,他当场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绿海龟,比人类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速度就更慢了。

就在桂桂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冉溪走过来道:“桂桂,别着急,老师带你回家。”

说罢,冉溪将这只小海龟托在手里,往山下走去。

*

桂桂的家在靠近海滩的地方,是一间空置了许久的小屋。

虽说许久都无人居住,但桂桂一家搬过来时,将这屋子好好整修了一番。在一排灰扑扑的小房子里,独独这一间,白墙红瓦,窗明几净。

冉溪托着手里的海龟幼崽刚刚走近这间屋子,桂桂奶奶就推开门,一步一歇的,蹒跚着挪了出来。

见到冉老师把自家孙子送回来了,老人家连连谢个不停,一定要让冉溪和小弋进屋歇会儿喝杯茶。

冉溪也想问问老人家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就不再推辞。

一走进屋子,冉溪便发现,屋子内部也收拾得干净而舒适,客厅里还单独给桂桂划了一个游戏区,里面摆着各种价格不菲的玩具。

到家以后,终于不那么紧张的桂桂,变回人形扑进了奶奶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待桂桂平静下来后,桂桂奶奶让小孙子去游戏区自己玩会儿,转身要去厨房给冉溪和小弋倒茶拿点心。

冉溪拒绝了老人的好意,直接问老人是不是需要联系医师,或者送她去城里。

桂桂奶奶苦笑一下,说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其实自己没什么毛病,就是下午用精神力炼化石头,结果一时间精神力使用过度,缓缓自然就好了。

用精神力……炼化石头?

冉溪有些不解。

桂桂奶奶解释道,这是他们绿海龟一族的种族天赋。

他们的精神力,虽然和其他海族相比,没什么攻击性,不能震慑敌人,但却是一种独特的“炼化之力”。

用这种炼化之力,他们能将一些石头,比如螺纹石,斑纹石,炼成一种特殊的液态金属,再高价卖给其他海族。

这么多年,她也就是靠着这门技艺,才有钱养活自己,再养活一个小孙子。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感慨万分地继续道:

“冉老师,这个镇子里有你们的幼儿园,有你这样的老师,真是太好了。”

“这门技艺,需要人一动不动地关在房间里,半点儿都不能离开。”

“所以我……我没办法一边照顾桂桂,一边工作。”

“可是,以前桂桂一提到上幼儿园,就会躲起来偷偷哭,怎么都不肯去……”

“但到了这里,他每天早上都笑眯眯的,特别期待着去幼儿园。”

冉溪忙说自己也没做什么,是桂桂自己适应得很好。

说着说着,老太太露出些惋惜的表情:

“这个镇子其实空气很好,风景也不错,海水又很干净……”

“如果还能有些新鲜蔬菜可以吃,那就更好了……。”

冉溪听到这里,不禁眉毛微微挑了挑。

也是哦,这里的蔬菜店几乎不卖“蔬菜”。对于吃素的绿海龟来说,的确是太不方便了。

老太太继续道:

“我之前跟老姐妹提到这个镇子,说这里住得挺舒服的——就是吃得还不太好。”

“她们都说,要是这里的蔬菜能再多一些,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冉溪小心问道:“桂桂奶奶,您说的姐妹,都是和您一样的绿海龟族吗?”

老太太笑了,眼神飘向了窗外的海滩:“是啊。”

“我们从很多年以前开始,就一起去捡石头,一起炼成金属,一起卖了换钱……”

看着老人家那怀念的表情,冉溪道:“桂桂奶奶,如果好些人都有需求,可以让蔬菜店老板帮忙进一些的啊?”

这几天系统一直在陆陆续续提示,【居民数量增加】。如果老太太能劝得动自己的姐妹一起到镇子里来,老太太自己住得更开心,而镇子的居民数也能进一步增加,对谁都是好事啊。

听完冉溪的提议,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像是不愿再多解释了,转而开始说起桂桂的日常。

冉溪也就没有再多问,心里却暗暗记了下来。

*

从桂桂家出来,冉溪看着时间还不算晚,便带着小人鱼跑去了蔬菜店,打算问问店老板,以后能不能多进一些绿色蔬菜。

冉溪到蔬菜店说明来意后,这位和气的光头大叔,面上露出了为难的模样。

他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摇着头道,这个想法挺好,可惜,这个生意太不划算,指定是要赔本的。

他说,萝卜、土豆一类的蔬菜,好存储,不容易坏,他可以一周或者两周进一次货。

但换成绿色蔬菜,如果一周进货一次,那很快就会烂掉,没人会买。

可如果每天都去进货,且不说这来回的路费就是一笔开支,关键他现在年纪也大了,每天起早贪黑地驾着车去倒腾新鲜蔬菜,身体也会受不了。

所以,除非有就近的、稳定的供货源,他不会考虑卖绿色蔬菜。

又要就近,又要新鲜的供货源啊……

冉溪立刻想到了自家的菜地。

估计产量不够。

那片菜地不算太大,就算长得再好,也就是自家吃吃,给幼儿园做菜用用,不够往外卖的吧?

冉溪低头沉思着,一时也想不到可以解决供货源的方法。

而他身边的小人鱼,也是一副极其严肃的面孔,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大事。

*

当天晚上。

冉溪照例睡得很晚。

他在笔记本上算了遍账目,缝了件小朋友的园服,又检查了一遍小人鱼的被子有没有盖好,这才倒头睡了下去。

待他的呼吸匀净之后,一旁的小人鱼,悄悄起身,从窗户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黑漆漆的,山脚下的镇子更是一点灯光也没有。

还好,月色不错,一层银辉洒在山坡上,落在草丛间。

小人鱼熟门熟路地滑到菜地边,像以往那样,在心里命令它们:喂,别偷懒了,再长快一点呀!

月光下,黄瓜藤趴在新搭的竹架子上,每一片叶子都在瑟瑟发抖。

那意思是说:已经很快了,不能再长了!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小人鱼眼睛微微眯了下,往前挪了挪,把手搁在了纤弱的黄瓜藤上。

没力气了?那借给它们一点吧。

其实小人鱼并不太记得,要怎么才能把力气借出去。

但他隐隐觉得,只要自己怀着强烈的想法,应该就可以……

强烈的想法……

唔,这些蔬菜必须好好长,尽快长起来。这样,那个弱小的人类,才能有蔬菜吃,才能用这些蔬菜换成金钱。

那个人类,不是每天都在灯下算账,一块钱一块钱的想要多省一点吗?

要不是看到他省钱省得那么辛苦,自己也不会游那么远去摸海胆了。

可他现在又不许我去摸海胆,海胆换成的钱也不打算拿去用。

哼。

明明是弱小的人类,却用那种语气命令我,不许我帮他挣钱……

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不怎么生气。

反而,反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是在被很小心地珍视着,保护着……

不不,不能再想了。

重点是眼前的这些蔬菜!

这些蔬菜!必须!长起来!

随着这个想法,小人鱼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乱哄哄响成一片。

之前被皇家警察带着离开时,曾经体会过的那种疼痛,那种身体深处的疼痛,又一次翻了起来。

可他下意识知道,这些混乱与疼痛,似乎都是不可避免的。

他闭上眼,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了血印。

山风不再吹拂。

月亮不知何时已被云层遮住。

草丛间鸣叫的飞虫,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日夜不息的海浪,似乎都停止了翻涌。

在这完全的黑暗与静寂中,一点微弱的星光,在小人鱼的额间若隐若现。

数秒之后,无数迷人的光点,从他身上飞散开去,如月光般,落入了地里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