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收了伞放到墙边,雨水顺着伞骨流到地面上,留下一片蜿蜒的湿痕。
外面的雨下得愈来愈大,潮气飘进来,像件打湿了的衣服披在人身上。
她走过去,站到离谢奕修不远的地方听他们说话。
车队的人知道她是谢奕修女朋友,也没避着她,过了一会儿,工程师跟研发部门的工作人员说着说着爆发了几句冲突,责怪气动师只会纸上谈兵,设计的时候太自满,压根没有全面地考虑过赛车在赛场上可能遇到的状况。
姚思远的脸色不太好看地打断了他们:“吵什么吵。”
岑遥的心一沉,知道以他的脾气,肯定要发火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姚思远说:“我因为这破车退赛了都没说什么,你们还在这吵,能不能团结一点,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车改造好了,懂吗?”@无限好文,尽在
原本还满脸严峻的赵峥听到他的话之后,“嗤”地一声笑了,然后对几个工作人员说:“小姚说得没错,他一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停了停,他又道:“要我说这车也不算完全不行,碰上天气合适,像前两场,性能极限也差不多能跑出来,不然奕哥怎么还拿了两个冠军,咱们现在发现还不晚,抓紧看看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能补救多少就补救多少。”
谢奕修抬眸看了眼显示屏上的遥测数据,将话题拉了回来:“我刚才在赛道上的时候,觉得车身前后不太平衡,前翼太沉,容易转向过度,现在最快能做到的就是把襟翼的攻角调低。”
姚思远附和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上个赛季尾翼已经减轻了那么多,怎么这个赛季还在减,搞得头重脚轻的,风一大就开不稳了。”
气氛渐渐变得平和,车队秘书搬着电脑,把每个人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半个钟头之后,谢奕修说:“先到这吧,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回去休息,明天我们到总部继续讨论。”
跟其他人告别之后,他走到岑遥旁边,揽着她的肩膀问:“等得累不累?”
岑遥摇头说不累,抬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而谢奕修仿佛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遥遥,我不难过。”
岑遥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谢奕修嗯了声,又说:“如果说有一点的话,就是答应你的五连冠又要从下一站重新开始了。”
岑遥抿了抿唇,而谢奕修看她一眼,语气轻松地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带你去。”
“我们打包了回家吃吧。”岑遥说。
谢奕修看出小姑娘的心情比自己还低落,掌心顺着她的肩头滑下去,牵住了她的手:“这点事算什么,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F1,状态最不好的那个赛季多差的名次都拿过,现在更没道理过不去了。”
他跟她走到P房外面,示意她去看观众席:“以前F1在国内没什么影响力,但遥遥你看,今天每个座位上都有人,跟国外的赛场没区别,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证明Mask被人看到了,中国车手的实力也是被所有人认可的,这比一次比赛的成功和失败重要得多,你明白吗?”
岑遥点点头,忽而反应过来,抗议道:“本来是我要开导你的,怎么你把我的话抢走了?”
谢奕修眼角流露出点笑意:“是么,可我感觉你更难受。”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岑遥手背的皮肤:“而且你早就开导过我了,学着接受,没那么难,对吧。”@无限好文,尽在
接下来的一周,谢奕修几乎每天都泡在总部,晚上很晚才回来,岑遥知道他在参与赛车的改装,总是追着问他进度怎么样了,到车队即将前往下一个分站的时候,谢奕修才告诉她差不多完成了,这次气动师很谨慎,每次做改动都会在总部的训练赛道上进行实地模拟,不过具体的磨合效果还是要在下一场比赛里检验。
Mask用三次分站赛的时间将赛车的性能升级完成,谢奕修和姚思远的名次也逐渐上升,到摩纳哥大奖赛排位赛时,两个人分别排在第二和第七。正赛开始那天,岑遥紧张地守在直播页面前,等着看谢奕修的表现。
摩洛哥的蒙特卡洛赛道是F1最短的赛道,因为赛道直接在城市中穿街而过,所以非常狭窄,也很难超车,需要的技巧性很强,稍有不慎就会撞上护栏退赛。
这天是阴天,天气预报会有一场雨,但为了追求开赛时的速度,车手们选择的都是干胎和中性胎。谢奕修一开始没有超车,始终保持着第二的位置,直到第四十圈之后开始下雨,他才进站换胎。
又过了两圈,第一名也换了雨胎,两个人恰好又是一前一后,谢奕修发起了强硬的攻势,这样的举动在狭窄的赛道上十分危险,但他步步紧逼,车头几乎已经抵上了前一台赛车的后胎,而后擦着对方的车身完成了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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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并不甘心就这样被超车,试图追上来跟谢奕修并排行驶,但仅仅维持了一两秒的时间,就被他彻底超越。
第五十八圈,谢奕修率先冲线,以领先后一名六秒的成绩拿下了这一站的冠军。
这一次Mask的工作人员显得异乎寻常地兴奋,谢奕修登上领奖台的时候,车队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姚思远甚至抱住了赵峥和许寒竹,用力地摇晃着他们的肩膀。
岑遥看谢奕修站在台上开香槟,虽然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看不见,还是控制不住地给他发消息:“好棒!你们做到了!”
他和他的车队变得越来越强大,不会再被轻易地打倒。
这之后谢奕修的成绩一骑绝尘,到英国大奖赛的时候,他真如答应岑遥的那样,连着拿下了第五个分站冠军,打破了自己之前的连冠记录。
这次比赛在岑遥的暑假,她也去了现场,在看完比赛去P房找谢奕修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在接受中国媒体的采访。
记者问到谢奕修夺得五连冠的感受,他回答时感谢了车队,说到从在摩纳哥分站赛发现赛车设计上的问题之后,Mask的所有人是怎样不眠不休地查漏补缺,又是如何不断改善和推翻,最后才成就了现在的性能表现,说完之后,他停了一下,又道:“我还要谢谢我的女朋友。”
过了几秒,他更正道:“未婚妻。”
记者立即抓紧时机敏锐地追问道:“请问谢神是准备订婚了吗?”
谢奕修本是极少在镜头前流露情绪的人,被记者这样问,他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视线越过对方肩头,跟不远处的岑遥对上:“是,我女朋友说等我拿到五连冠,就答应我的求婚。”
车队的人都听到了,看着岑遥,发出了善意的起哄声。
结束采访之后,岑遥跟谢奕修一起去了车队的庆功宴,在酒局上,赵峥开玩笑撺掇谢奕修现场向岑遥求婚,谢奕修含笑看一眼身边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算了,她容易害羞。”
车队工作人员载谢奕修和岑遥回酒店的时候,谢奕修让对方在提前一个街区的地方就把他们放下,自己跟岑遥散步回去。
行走在温和的夜晚中,岑遥恍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二次见证伦敦的夏天。
柔软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到谢奕修肩上,她听到他问自己,夏休期要不要去旅行。
岑遥毫不犹豫地说好,计划起了目的地:“我们去哪里呀,我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上次刷到一个马耳他的视频,那里的海好蓝。”
“那就去马耳他。”谢奕修说。
岑遥继续说:“可我还想去挪威,挪威也特别好看。”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谢奕修的脚步慢下来,“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前面有一座喷泉,透明的水柱在射灯的照耀下,正散发出霓虹色的光。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微凉的气流静谧地涌动。
岑遥的心脏蓦地跳快几拍,她转过头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什么事情。”
“眼睛闭上。”谢奕修说。
岑遥乖乖照做,等到身旁的男生说好了,她才又睁开。
上次过生日时她看过的那枚戒指再一次出现在面前,银色的戒圈、被切割出漂亮形状的钻石,像一粒碎光落在谢奕修摊开的掌心。
“现在戴上?”谢奕修低头问她。
怕她不同意似的,他又补上一句:“答应我的。”
岑遥很大方地把手伸给他。
谢奕修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郑重地将戒指给她戴上,然后低声问:“所以遥遥,以后是不是可以给我换个称呼了?”
岑遥问他想换哪个称呼。
“你在私信里叫过的那个。”谢奕修说。
私信里叫过的……
岑遥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羞赧,许久没出声。
而谢奕修还在用深邃的目光盯着她:“行不行,遥遥?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