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走后,蒋介石陷入沉思,陈布雷没有猜错,他是想在四川安上他的人,原因在于四川越发重要了,特别是重庆的兵工厂开始向川内各地蔓延之后,成渝铁路沿线都是工地,连飞机都造出来了,此外重庆还在设法生产坦克,如果说以前他还不太清楚坦克的重要,虞城一战让他彻底明白了坦克的威力;如果说以前他还不相信重庆能造出坦克来,飞机这种更复杂的东西都已经出来了,还要怀疑什么呢?

但他很明显感到,四川的问题不好处理,这个人选不好确定,别的不说,庄继华就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采取无所谓的态度,原因很简单,四川对西南开发队来说太重要了。

想起庄继华,蒋介石胸口有点堵,从南京到虞城,三战三胜,可以说是挽狂澜于既倒,蒋介石甚至有些怀疑,如果战前按照庄继华的部署打,恐怕徐州都能保住,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在虞城取得胜利,蒋介石实在想不出,他会在什么情况败。

泰晤士报那篇文章也是他心头的一个隐痛,中国的摩西,这个称谓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中,让他无法忽略。但现在他不能拿庄继华怎样,无论民间还是官场上,他的声望都在迅速上升,更何况,两年的战争,国家财政吃紧,孔祥熙正在想法发行爱国公债,这又需要银行的支持,现在国土沦陷,四大国有银行损失惨重,又更凸显出工商银行和四川发展银行的重要性,而这两家银行却掌握在庄继华手中,让蒋介石又添一层顾忌。

“校长,戴笠求见。”蒋介石正在思索着,唐纵进来报告。

蒋介石微微点头,戴笠很快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校长,学生奉命调查的各地GCD活动已经结束,这是报告,请校长审阅。”

说完从公文包中拿出份文.件,双手送到蒋介石的办公桌上,然后束手后退两步,蒋介石拿起文件仔细翻阅,越看脸上的神色越阴沉。

盱眙冲突之后,蒋介石就密令戴.笠密查GCD活动,戴笠通过军统组织开始调查GCD在各地活动,不但有国统区的还有沦陷区的。

可这份报告让蒋介石触目心.惊,GCD在国统区的活动非常活跃,仅仅武汉地区与GCD相关的群众组织就多达二十多个,每年有近千名青年学生前往延安,此外在广州、长沙、西安、南宁等城市,都出现了新华日报分社,报上连篇累牍报道毛Z东等**领导人的文章,这还是差的,更要命的是,最近新华日报的调门突然转了,开始批判起投降派来了,公开指责政府派人在香港与日方接触。

在军事方面就更不得了,华北几乎全部沦为GCD领土,.晋西北、晋东北、晋西南,冀中、冀东,连最近刚陷落的山东,GCD也迅速填补其中空白,在胶东,沂蒙山,冀鲁边界扎下根,八路军一一五师主力正在挺进山东,刘伯承率领一二九师挺进冀中,联手吕正操,在日军后方进行大**;贺龙则沿吕梁山脉向绥远内蒙发展,聂荣臻猛烈扩大晋察冀根据地,冀东、察哈尔、冀北都有共C党部队在活动。而在长江以南,新四军逐渐在江南站稳脚跟,他们的部队甚至深入到浦东、南京、苏州附近。

“十年心血毁于一旦。”蒋介石合上报告低声叹口气。.戴笠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蒋介石,这时他忽然插话:“校长,五战区传来报告,文革学长最近与新四军联络处的宣侠父和黄民诚来往密切,而且宣侠父经常出入五战区,以五战区的黄浦同学交往甚密。”

蒋介石皱眉想了想:“盱眙的事他打算怎么处理?”

虽然没说名字,但戴笠清楚说的是谁:“他没再提.了,依旧与他们交往,韩锋报告,最近又给了他们一批缴获的武器弹药。”

戴笠顿时感到.一股凌厉的压力如山般压下,他的背心冒出冷汗,渐渐的压力慢慢消失,又过了一会才听见上面轻轻哼了声,传来的声音冰冷,却让他心里寒气直冒:“多关心是不错,但不要太过。”

“明白,校长。”戴笠额角冒出一层冷汗,他以为召见结束了,准备转身离开,抬头却看到蒋介石目光有些发呆的看着窗外,目光游离,他明白,还有事情要吩咐,于是停下来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蒋介石才收回目光,对戴笠说:“不能任由共C党发展,必须采取些措施。”

戴笠心领神会,十分恭敬的答道:“是,学生明白。”

戴笠走后,蒋介石拿起那份GD活动报告,仔细翻看,发现在西南三省,GCD活动居然是最少的,而且大部分都有记录,新华日报根本进不了西南三省,这个发现让他有些迷惑不解,又有些宽慰;但这丝宽慰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蒋介石接见戴笠时,汉口法租界内霞飞将军路上的明德饭店内,新井正与日本在武汉谍报网总负责长泽见面。长泽太郎四十多岁,化名郑长明,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在中国潜伏已经十多年了。

“中国政府中不是庄继华的反对者,”或许是在中国太长时间,长泽的话里少了很多日本味:“晴气先生真是大大的聪明,这个计划完全可行。”

对新井带来的计划,长泽非常赞赏,自从卢沟桥事变后,长泽就在计算日军什么时候打到武汉,可日本军队虽然占领很多地方,却始终没能打到武汉,而中国国民的信心却在慢慢升高,虞城大捷后,民心激奋到顶点,就算平常只在茶馆里面闲聊不管国事的老人也在谈论打败小鬼子。

“那么,长泽君,你打算怎么实现这个计划、,将**将军调离五战区。”新井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仇恨的说:“因为他,大日本武士损失惨重,帝国征服**的计划眼中受阻,**战事拖延下去,对帝国十分不利。”

“请放心吧,据我所知,四川省主席刘湘死了,围绕这个省主席位置将产生一番争夺,由于涉及切身利益,庄继华肯定会被卷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到时候?”新井有些不解,同时也有些生气,这种坐等机会上门不是他的方式。

“只能等机会,”长泽耐心的解释说:“庄继华与蒋介石的关系有些微妙,蒋介石对他很信任,他对蒋介石也很忠诚,贸然出手,不但不能把达到我们的目的,反可能招致损失。不过**有句俗话叫功高震主,虞城战后,他的声望直线上升,隐隐有超越蒋介石的可能,这种情况是蒋介石决不能接受的。”

“功高震主。”新井喃喃重复两遍,脸上露出笑容:“哟西,愚蠢的**人,就这样吧,希望你能尽快实现晴气先生的计划。”

“哈依!”长泽肃然答道,然后向他微微一礼,拉开房门走了。

虽然天气依旧带着寒意,阳光却普照大地,传来春天的气息,公路两边的树枝已经悄悄吐出新芽,龟蛇二山守望相对,东湖碧水荡漾,游人如织,各种精美的画舫在湖面穿梭,美丽的船娘挥动轻巧的长杆,轻轻一点,即在水面划出一道碧波,构成一副美妙画卷,战争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远去。

一艘画舫灵巧的在荷塘中穿梭,船上看不见船娘,船头船尾都有几个带着礼帽的保镖,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重要人物来游玩。

一条小艇迅疾追上画舫,船头的保镖看了一眼小艇上的人,就把脑袋别过去,白斯同从小艇上船,跨进舱门就笑道:“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临时有事,请原谅,请原谅。”

说着冲舱内诸人团团作揖,然后才跨进舱中。船舱的正中是张大圆桌,桌上摆着四五盘螃蟹,另外还有几盘虾,舱内已经有五个人了,不过显然多数人已经吃饱了,只有个穿着白色马甲的胖子发债桌边与螃蟹较劲。

靠在船舷边正看风景的一个穿着蓝色马甲的中年人扭头不满的说:“白科长,什么事这么忙,这个时候才到。”

“没办法劳碌命,那像你们这样松快,”白斯同说着走到桌边,坐在穿白色马甲的胖子身边:“苏俄大使又来找麻烦了,他们提出一个新协议,要求我们承认他们与盛世才签署的协议,委员长让我去汇报。孔院长,委员长恐怕今明两天之类就要找你商议新疆的问题。”

孔祥熙正努力扳开一条螃蟹大腿,闻言毫不在意的点点头,白斯同这下放心了,他伸手拿起个螃蟹扳开。

“这些俄国佬,真会抓机会。”在另一侧的一个长衫忍不住骂道。

“当然啦,”白斯同笑道:“斯大林的胃口一点不比小鬼子差,这个时候不来敲点竹杠,他就不是斯大林了。”

“管他什么,大林小林,还是先操心下我们自己吧,孔院长,再这样下去,七星公司恐怕就只有关门倒闭了。”蓝马甲哀叹道。

“呵呵,怎么会,如沐兄,”旁边的另一个靠在逍遥椅上喝酒的男子笑着说:“孔院长不会让它关门的。”

“不关门怎么办,没有货,拿什么交易,可亭兄,你教教我,怎么样。”马甲愁苦的叫道:“盘尼西林原来还供货,份额虽然逐年下滑,可毕竟还有货,现在呢,基本断完了,再不想办法,上海就没有盘尼西林了,还有吉普车,收音机,都断了。”

孔祥熙坐在桌前扳开一个螃蟹,脸上依旧带着憨憨的微笑,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却透露出他的真实面目。

“工商银行和发展银行,还有富滇银行,这三大银行已经掌控了西南金融,我们四大行挂着国家银行的名义,却插不上手。华西兴业公司,就差那么一点了,被梅云天拦腰一刀,全完了,还有上海强生化工厂,武汉的东嘉机器厂,被张静江插手,也就没了。”可亭摇头叹息,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现在从香港还可以过来点货,不过越来越难了,杜月笙和阿德哥他们联手成立了一家运输公司,专门跑滇缅公路运输,广州一旦失守,这条路就是黄金路了,我们必须现在就要动手,可云南经济也掌握西南开发队手中。”蓝马甲很惋惜的说:“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七星公司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除了这些,武器进出口也被西南开发队掌控了,”长衫也忍不住开口了:“从美国进口的飞机大炮,德国进口的工厂设备,都是通过四川开发公司进来的,我们的生存空间一点一点被挤压,再不想办法,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生意上的事,一遍愁云惨淡,似乎天就要塌下来了,可孔祥熙却不为所动,依旧津津有味的挑战螃蟹的大腿。

白斯同来得晚,桌上已经是一遍狼藉,他没开口,他虽然是通过汪精卫重返政坛的,可这些年他却游走在各种势力中间,由于对苏俄事物的精通,孔祥熙逐渐把他纳入自己的圈子,而他也乐于这种拉拢,这几年很为孔祥熙作了几件事,逐渐进入孔祥熙的核心圈子。

孔祥熙心里清楚,他们这样说到底想要什么,酒足饭饱后,他拿起旁边的毛巾,洗洗手,然后才笑道:“四川省主席的事诸位就不要想了,我们这些人,要么是金融,要么是外交,真正治理地方是不行的。”

“那就看着这么大块肉被庄继华吞下。”长衫反问道:“我们一点羹都分不到?庸之,至少那三家银行要想办法拿过来吧,否则我们四行真没办法。”

“嘿嘿,这就着急了,”孔祥熙拿起眼镜带上:“什么事都不要太急,以前的法子对这三家银行不管用,得另想法子。”

“什么法子?”长衫急切的问道。

孔祥熙憨厚的笑笑,却没言声,蓝马甲又问道:“那四川开发公司呢?听说这家公司一年有近十亿的收入,完全是国内的巨无霸,必须控制在国家手中。”

“控制在国家手中,却不是控制在你手中。”孔祥熙反刺了他一下:“按照总理提出的经济策略,国家掌控骨干企业,民间资本仅仅为补充,像这样的企业是应该掌握国家手中,但这家企业有美资背景,很是棘手,也不能急,放心吧,有人比我们还急,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谁呀,谁比我们还急?”长衫纳闷的问道。

“还有谁,委员长吧。”白斯同替孔祥熙答道,他没注意到孔祥熙的眉头轻轻皱了下,可白斯同的兴趣依旧很高:“诸位想想,举目望去,当今中国只有重庆能提供武器弹药,委员长能不急。”

白斯同的话让除孔祥熙以外的人登时恍然大悟,孔祥熙只好接过白斯同的话说:“四川省主席的位置不要,不代表不执行总理的经济策略,不过四川开发公司股东复杂,与川内势力勾连甚深,要想动他,即便委员长也不容易下决心,稍有差错就会引起川局动荡,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过,西南三大银行的强势他们还是清楚的,孔祥熙在上海出手对付四明银行和兴业银行时就遭到张静江和虞洽卿的联手狙击,让他吃了个哑巴亏。而在黄金买卖上更是栽了个大跟斗,差点让宋霭龄破产,最后还是靠杜月笙摆平,而幕后的黑手就是庄继华,当然这点孔祥熙还不知道,庄继华是想给孔祥熙一个教训,让他以后收敛点。

这三家银行到底有多少资金,连孔祥熙都不清楚,中央银行虽说有调控金融的权力,但既然知道是庄继华在背后,了解庄继华财力的孔祥熙当然不会简单的采取经济手段,可除了经济手段外,孔祥熙还找不到更好的手段,所以他一直隐忍不动,不过现在条件开始出现了,蒋介石对庄继华产生了一些芥蒂,只要再加上一把火,拿下四川开发公司或者三大银行,也不是不可能。

“孔院长,最好先分而治之,将那些川耗子调出四川,我们再动手。”

白斯同闻言心中鄙夷,这帮人大都只会搞钱,对政略军略丝毫不懂,也不想想,那些人有那么傻吗。

“我看还是看看委员长的态度再说吧。”白斯同向孔祥熙建议道。

孔祥熙点点头,不过在心里,他却不以为然,既然蒋介石的目的是控制四川开发公司,那么控制在他孔祥熙手上就等于控制在蒋介石手中,只要能拿下,蒋介石只会高兴,不会有任何埋怨,可怎么才能拿下呢?孔祥熙心里已经有了点主意,这也是他今天把这些人召集在这里的原因。

“抗战进行到现在,已经进入关键时期,国内各种物资奇缺,应该由国家统一调配,以发挥最大功效,我想成立个物资管理局,对药品、汽油、柴油、汽车、布匹、粮食、钢材、棉花等物资,实行统购统销,你们看此策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