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钱给他,让他自己去做,这样大的一笔钱可以帮他做成很多事。”张静江自己以前就是这样作的,无论是孙中山还是蒋介石,要钱就给,从不问去处,所以他也建议庄继华采取这种方式。

庄继华摇摇头:“校长不会去建工厂的,他会拿去剿共,在他看来剿共比抗日更重要,可他错了,想想看,4.12以来国民党杀了多少共C党人,可为什么却屡杀不绝,现在更有地盘和军队了,我们国民党掌握了全国主要的财富,主要的人力,还有几百万军队,却连几万红军都消灭不了,这是为什么?所以共C党的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光靠军事是不可能消灭共C党的,这个问题我以前就给讲过,可他不听,以前没听,现在也不会听。”

张静江的主张在美国梅老爷子也曾经提出国,认为不如捐一大笔钱给国民政府,让国民政府自己去搞建设,但被庄继华坚决拒绝了,他反复说明,蒋介石只会拿这笔钱去剿共去削藩,而不是去搞建设,要搞建设只能他们自己去,并举出当初捐飞机,给十九路军捐钱,均被国民政府克扣的例子,最终说服了梅老爷子。

张静江没有反对,他只是叹口气:“我没想到北伐成功后,国家居然越来越乱,到处都打国民党的旗帜,但到处都不服从中央,从二七年一直打到三零年,现在日本人又来了,这天下到底还要乱多久,看来四一二分共的决定太仓促了。”

四一二分共时,张静江是坚决支持的,原以为分共后实现国民党内的团结,排除干扰。完成北伐,可没想到,分共是分了,可国民党也分裂了,政治上,汪精卫、胡汉民、蒋介石各有主张。军事上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攻伐不已,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军阀,新的老的,全国各地几乎无日不战,国家陷入更深层的混战中。

“还是当初你看得远。”张静江非常惋惜的看着庄继华,以前他对庄继华主张国共合作也是有些不理解,可现在看来,那不失为一个比较好地策略。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是面对现实吧,”庄继华也很惋惜,可现在不时说这个的时候:“先生,校长这次又错了,四一二时他以反共为旗帜,团结了一批党内同志,成功分共。这次他仍然要坚持反共,可他忽略了现在主要问题已经不是共C党了,而是日本人,抵抗日本侵略已经成为全国各阶层人士的共识,校长却还在大谈攘外必先安内,这不但会浪费我们准备抗战的时间,也会让原先支持他的人转而反对他,进而栽个大跟斗,那时他才会醒悟。张静江想想后点头承认,党内现在对政府地对日策略十分不满。就连他也与蒋介石疏远了,甚至忍不住希望他栽跟斗。

“他现在是越来越刚愎自用了,不和心意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张静江想起与蒋介石的嘴脸就十分不满,他在浙江本来干的很出色,修铁路,办博览会,促进浙江的经济发展,很是作了几件轰动全国的事,可就因为与蒋介石的意见不合,居然就被免去省主席的职务。这让十分想不通。

“我再美国也听说了先生在浙江地事,西湖博览会纽约时报也有报道,在国际上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办成这样的盛会,晚辈对先生的气魄和能力深为钦佩。”庄继华恭维了一句。不过说实话。张静江当得起这个恭维。

“哦,纽约也知道。”张静江有些惊喜。西湖博览会是他主政浙江时的一大政绩,也是开中国博览会的先河,所以一提起这事,张静江就兴致勃勃:“总理说过,只有实业才能救国,才能强国,我办西湖博览会就是要实践总理地目的,当初也是很多人反对,启动经费只有不到十万元,可最终参加的厂商有上万家,展品有一千多万件,最后评出的奖项就有三千二百一六个,老夫能办成这件事,余愿已足,余愿已足。”

“余愿已足?不,先生,您错了,这只是画饼充饥。”庄继华看着满面笑容的张静江,从进门到现在他才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但庄继华不能让他保持这样的心理,迎头泼上一盆冷水。

张静江一愣,有些愤怒的盯着庄继华,庄继华却毫不退缩,反盯着他:“一个西湖博览会就让您满足到这样,您的志向未免太小,实业救国,钢铁产量还不到日本的一个零头,更别提美国了,我们造出了汽车、轮船、飞机吗?西湖博览会就本质而言只是一个轻工业和农业博览会,重工业呢?东北有点,可现在被日本人占了,环顾中国,除了满清地遗留工业,我们哪里发展出了什么重工业,”庄继华说着忍不住站起来:“我们国家太弱,重工业太弱有很大关系,可现在先生就余愿已足,年虽不高,却暮气沉沉,我深为先生不值。”

张静江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他沉默一会,忽然笑了:“文革,这激将之计未免太落痕迹,可否改换其他方式,再说我年不是不高,五十多了。”

庄继华嘿嘿一笑,心中却这老头的精明大为佩服:“西湖博览会只是先生小试牛刀,我知道先生与校长有芥蒂,作为晚辈,我无力排解你们之间的矛盾,但我认为为国出力有两种方式,一种通过政府,另一种是通过民间,先生不欲通过政府,何不试试民间。”

“这民间怎么作?”张静江奇道,自古以来民间都有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说法,中国传统的正统之说在民间有很大的市场,老百姓大都相信政府,只要这个政府不是太差。通过民间来强大国家,这种提法张静江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就是办实业,校长不是不考虑日本吗?那我们就在民间准备,评价一个国家的战争能力分两个层面,一个是硬实力,一个软实力;硬实力是指武器装备,军队数量,训练水准;软实力就是国家的制造能力,民众的组织状况,国家的资源,民众地教育水平,对于前者我们无法去做,那么我们可以做做后者,我们至少可以提升国家的制造能力,把资源开发一部分出来,我们还可以办些学校,开启民智,如此国家的软实力就能得到提高,这也同样是为国家出力。”庄继华一气呵成。

张静江听后没有说话,他似乎从这个滔滔不绝的人的身上看到当初地自己,不计较得失,只管去做。

庄继华说完之后就静静地看着对方,他已经施展了自己的全部口才,现在只等张静江地答复了,而后者却面沉似水,对他很有煽动性的演说似乎充耳未闻。

慢慢的庄继华心开始往下沉了,张静江是个很爽快的人,答应就是答应,像这样漫长的等待说明,他心中正在交战,而不答应的可能性在增大。

果然,张静江一开口就让就让庄继华知道他今天来的目的落空了。

“文革,你是一个好的说客,差一点就说服了我,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政府,国家已经让我很失望了,我对国家已经作了很多了,足够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张静江疲倦的说。

庄继华向他深深一礼:“先生,既然如此,晚辈就告辞了,我在上海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有很多事情要作,五六天之后,我就要启程去武汉了,然后去重庆,将来先生若能来重庆,我们再促膝长谈,共谋一醉。晚辈告辞了。”

说完就走,张静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道:“慢,”庄继华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喜悦,他面带笑容的转身。

张静江费力的推动轮子,走到庄继华的面前,略微抬起头,看着他。

“吃过午饭再走吧,好歹我们也曾是朋友。”

“不了,”庄继华摇头说:“我们以后也是朋友,不过今天我的确没时间了,先生拒绝了我,我就必须去找第二个人选,另外我还去看看银行的款子到没有,到了就要去注册公司,还要去看看我以前的副官宋云飞,上海的事情我必须尽快出力完,能早一天动身就早一天动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个人选?”张静江皱眉想了想:“谁呀?”

“虞洽卿。”庄继华轻轻吐出三个字,张静江点点头提醒他说:“此人老谋深算,你与他合作可要小心。”

“先生放心,我明白,和他的合作方式就不一样,只是业务合作。”庄继华心中非常失望,张静江能答应,那他可以把上海的一切都交给他,一年半载之后梅云天就可以到重庆来帮他了。

“你一个人入川?”张静江有些诧异了。

庄继华点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在欧洲创业我也是一个人,这里毕竟还是我的祖国。晚辈告辞。”

庄继华一拱手,转身离开了张家,张静江坐在轮椅上,看着庄继华萧瑟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腰却挺得那样直,张静江不由有些呆了。

“人杰,这年青人是谁?”从身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这是他的妻子朱逸民。

“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