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源能在十几年时间里由一个小工混到掌控香港一半工团总会会长,当然不会被邓中夏的几句话就说动,他也在迅速思索参加与不参加的厉害关系。参加吧,这边刚与港督方面有约,这么快就反悔,以后见面不好说话。可转念一想,不参加的后果好像更坏。首先是名声毁了,孙中山死后,广东的革命发展更快了,那么厉害的桂军说完就完了,广东政府在香港百姓中的声望更高了,广州的一切政治活动都能很快在香港的中国人中获得共鸣,没有合适的理由就不参加罢工将肯定被骂作英国人的走狗,人心就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再说英国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犯不着为他们受累。

想清楚后,黄金源就问邓中夏:“罢工,为工人兄弟谋福利,兄弟当然支持,不过老弟,你的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好向下面的弟兄交代。”

邓中夏与杨殷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俩人交换一下眼色后,邓中夏沉稳的说:“黄会长,国内局势的发展您是知道的,英国人不但在上海进行屠杀,还在汉口、九江、南京进行屠杀,他们把我们中国人视为猪狗,任意宰杀,所以我们罢工的目的一为宣示我们中国人团结一心,不惧列强,把斗争进行到底的决心;二来,中国人在香港从来没有政治地位,英国人的居住地从来不准中国人去住,同样犯法英国人和中国人地处罚就不一样。所以我们罢工不但是支持国内工人的反抗,也是为我们在香港的中国人争取民主自由。”

杨殷接着说:“我们的想法是发动香港所有工人起来罢工,不但有工团总,还有洋务、电车、机器等,所有工人都参加的大罢工,把香港变成死港、臭港。….。”

黄金源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几万人的事,而是几十万人。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上。重重的吸了口。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才发现邓中夏和杨殷正看着他,他把烟盒递给俩人,邓中夏和杨殷也各自点上。

“好大的气魄。老弟,这恐怕有几十万人参加。”

“对,几十万工人都要参加,以此向英帝国主义者宣示我们地决心。”

“罢工以后工人还是回内地?”

“对。回广州,我们将在广州建立罢工总指挥部,工人分散到各地港口,封锁香港。”邓中夏说。

黄金源随即意识到,几十万工人参加地罢工,每天地伙食费就有几万,再加上其他开销,每天就要有十万才足以应付。这是一笔庞大的资金。

“那要多少钱才行。你们有那么多钱吗?”

“资金方面,广东大本营答应支持部分,其他的。我们可以组织募捐,发动全国工人和华侨支持我们。”杨殷说道。

“另外部分工人还可以安排上工,廖仲恺先生曾说过,大本营有个筑路计划,需要部分工人。”邓中夏补充道。

“总指挥部由那些人组成呢?”黄金源问

“总指挥部的组成成员由各工会推选。”邓中夏答道。

“好,我干。”黄金源这下再没怀疑,各工会推选,他掌握香港一半工会,罢工委员长自然非他莫属,每天的十万资金,到时候他也不多要,1%就足够了,这种有名有利的事情不干的是傻子。

听到黄金源答应加入,邓中夏和杨殷总算松口气,拿下工团总会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而在他们与黄金源谈判之时,黄明诚则带着两个人在工场门口散发传单,许多看不懂传单地工人则围住他们,听他们宣讲罢工的意义。

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公墓,十四年前在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中阵亡的烈士们安息之地。

苍松翠柏环绕,自由女神高举火炬,燃烧着不屈的灵魂;浩气长存铭刻,满园黄花辉映;墓地庄严肃穆。

庄继华陪着喻培棣向七十二烈士墓献花,随后俩人又沿着墓道瞻仰纪功坊刻录的烈士事迹,喻培棣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花,俩人都没说话,待走到一块墓碑时,喻培棣把手上的鲜花放在碑下,庄继华见上面刻的名字是喻培伦。

“你亲人?”庄继华轻声问。

喻培棣沉默地三鞠躬,眼眶微微发红,过了好一会才说:“

。”

熊克武一行到广州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人都是同进同出,这让庄继华很难找到机会与他们之中地单独谈谈。直到昨天庄继华才得到报告,喻培棣今天要到黄花岗拜祭七十二烈士,熊克武和张冲则要去军司令部拜会许崇智,也就是说今天是喻培棣落单之时,这个机会庄继华一定要抓住。因此今天庄继华很凑巧的遇上喻培棣,顺便就陪他来黄花岗。

听说是喻培棣的哥哥,庄继华连忙也补上三鞠躬。

喻培棣轻声说:“谢谢。”

“不谢,这是我对先辈地敬意,并非因为他是您的哥哥。”庄继华说。

出了纪功坊,俩人就在墓地散布,七十二烈士墓的维护显然很好,青松翠柏下,灼热的阳光也不那么灼人。

庄继华还是第一次来七十二烈士墓,黄花岗起义他在前世就知道,只不过与其他民国的事件一样,只知道个名词,更详细的就不明所以了。

“真没想到,令兄还参加了黄花岗起义。”庄继华叹息道,他对自己的情报工作太失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才知道,要早知道,完全可以打打感情牌,虽然不可能将喻培棣就这样拉过来,但感情分是肯定可以拿几分的。

“不但我哥哥,还有我,锦公(熊克武,作者注)、怒刚兄(即但辛)。我们都参加了。”喻培淡淡的看了眼庄继华说。

“锦公今天为何没来?”庄继华明知故问。但他的心却在下沉,喻培与熊克武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那他还能拉过来吗?庄继华首次感到自己的计划有可能失败。

“锦公太忙,川军数万弟兄都压在他身上,他不轻松呀。”喻培棣叹息道。

庄继华一时沉默了,喻培棣这时却打开了话匣子,会议起当年黄花岗起义的情形。

“当年河口起义失败后,我就要随黄兴将军去日本,没想到我在新加坡病倒了,当时穷呀,连治病的钱都没有,又不敢写信回家,只好写给树人兄(即中共元老吴玉章),想让他找我家里要点钱,没想到树人兄担心我家里人着急,就在四川同盟会的同仁那里募集了三百元给我寄来,我就靠这三百元救了条命。”

喻培棣淡淡的诉说着往事。

“我十六随跟着哥哥去日本,我哥哥比我老实,他一心想走工业救国的路,我呢喜欢凑热闹,很快就由黄兴将军介绍参加了同盟会,后来我哥哥也由树人兄介绍参加同盟会,他是读工业的,技术很好,会里同仁称他为炸弹大王,汪精卫去北京刺杀摄政王载沣用的炸弹就是我哥哥制造的。广州起义的时候他带着一筐炸弹,我就在他身边,负责给他递炸弹,我们两兄弟都参加起义,他总让我跟着他,总挡在我前面。”

……。

…….。

庄继华听着喻培棣亲口诉说当时的情形,心中有股怪异的感觉,前世他从不关心这些,历史如过眼云烟,活在历史中不如活在现实中,做一个快乐的猪,远比做一个痛苦的哲学家强。没想到世事不公,现在他必须要参与历史了,后世的人会怎么评价他呢?

“没有黄花岗起义就没有武昌起义,就没有民国,先辈的努力没有白费。”庄继华抬眼看着记功坊上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自由引导人民,说得真好。可回过头来看,我们为之拼杀,为之流血的共和、民国,现在还不是军阀肆虐,人民流离失所,帝国主义依然在中国横行。午夜回首,当年我们流的血值得吗?”喻培棣眼神中透露出寂寞。

庄继华立刻感到喻培棣的思想在发生变化,可他马上又想到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一时的苦闷还是真的有新想法。

“喻师长,您错了,您哥哥和这里躺着的烈士,以及躺在其他地方的烈士,他们的血都没白流。不错你们千辛万苦、流血牺牲拼杀出来的民国现在还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但这决不是辛亥革命本身的错,而是革命以后的错。严格的说这个错误,也包括您。”

喻培棣有些诧异的看着庄继华,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