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镇定……”独眼龙压低了声音,叮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短短的一分钟,如同等待一个漫长的光年。

“砰!”就在日军踏入雷区的时候,单元楼里的杨开猝然现身,枪声响起的同时,一名鬼子兵眉心中弹,哼都没哼就仰面倒地。

紧跟着又是啪啪两声,两个倒霉的家伙相继跪下,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

受到攻击后的日军,纷纷散开,端着枪快步前进,子弹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当双方对射了几轮之后,杨开的手臂上终于涌出一团血雾,身子也很明显的晃了一下,最后不甘的缩回了死角。

看目标已经捉襟见肘,日军的队伍里立马爆出一串哄笑,一个个赶鸭子似的蜂拥直上,生怕到嘴的猎物被人叼走了一般。

“妈的!”嘴角咒骂了一句,杨开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柄军刺,割开衣服,狠狠地将胳膊扎紧。他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便是用糟糕透顶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先前鬼子的那颗子弹,虽说没有打中要害,但却不偏不倚的从他关节处的静脉穿了过去。以至于当时整条胳膊就不听使唤了。要不是退得够快,怕是现在连喘气的机会都没了。

单元楼里黑漆漆的,只有点点细碎的阳光顺着高高的天窗洒下,照亮了他的大半边脸。

“哼哼,子淑啊,不知道你将照片交给我,我又该将照片交给谁?”静静地将步枪子弹压满,杨开嘴角一翘,把那只沾满鲜血的军刺衔在了嘴里。

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开蓄在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十厘米,五厘米……

那个被猪草标记的地方很明显的陷了下去。

“轰!”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紧接着就是第二声。十多具日军的断肢被无情的抛起,更有甚者直接撞在了墙上,五脏俱碎。

“八嘎!八嘎!”慌乱的日军宛若无头苍蝇般左右乱撞,不知道东南西北。原本想要观看节目的横冈更是被弄的目瞪口呆,连刚翻开的《诗经》从手里落下都没感觉到。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大佐,我们中了埋伏,地雷!”一个抱着自己半截大腿,满地打滚的鬼子兵喊道。

那声音,撕心裂肺。更撕碎了,横冈那高高在上的自尊。看着眼前的惨剧,他那张保养得极为白皙的脸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黑,仅仅一个支那军人,仅仅一个支那军人就让自己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种羞耻的事如果被同僚们知道的话,自己今后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

想到这,他终于遏制不住的拔出指挥刀,直指单元楼:“死啦死啦地!”

听到他的命令,最前方没踩中地雷的两个鬼子兵,对视一眼,哇哇怪叫着冲进了单元楼。而驻扎在横岗身边的后队,也纷纷压了上去。

黑暗的角落里,杨开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了墙壁上,犀利的眼神伴着军刺上的寒光死死的锁定着拐弯处。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耳很明显的颤动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断墙后正准备开枪的独眼龙。也同样面色一变,将跃跃欲试的众人又给顶了回去。

“等等!”他的脸阴晴不定。

“怎么了?”

“情况有变!”

“什么情况?”赵勇德有些恼火。

独眼龙没说话,只是用手虚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

“那里,那里又有什么?”赵勇德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咯噔了一下子;而其余几个人,业已垂下了枪,张着嘴呆若木鸡。

幢幢楼宇的叠影之间,不知何时已开来了数辆军用卡车。车灯前,三排穿着蓝色雨披的人正端着步枪,面对着挤在街道里的日军,徐步前进。

他们的步伐迈的很稳,也很齐。硬朗的皮靴在地上敲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而雨衣人身后的卡车上,仍旧有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鱼贯跳下。

“当啷!”被横冈紧握在五指间的指挥刀应声而落。

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家乡的某位麻风病人。其实,不光横冈,聚拢在他周围的每一个日本士兵,都随着雨衣人的动作,自发的向后退却。

那是一种畏惧,发自身心的畏惧。

这些人真的很奇怪,整个身子都藏在了一件巨大的雨披里,在他们的肩膀和手臂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正规部队该有的番号标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连他们的脸,也都无一例外的蒙上了面具。

除了中间那个白面具外,其他的雨衣人都是清一色的黑面具,面具上的黑猫脸谱颇为可爱,但此刻的横冈,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可爱的味道。

冲开打结的舌头,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说话是这么的困难:“你们地,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配问。”白面具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因为我从不和死人和将要死的人说话……”

与此同时,三排雨衣人娴熟的拉动了枪栓。

“砰!”

迷茫中,横冈发现,自己的胸口多了一个透明的窟窿,紧接着,视网膜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世界,变成了黑白的世界。声音,也慢慢抽离出自己的耳道。

失去力量的身体颓然的摔在了地上,但他还是看见了,那些雨衣人已经纷纷撩起了雨披,端着枪,和自己的士兵对射起来。

“叮叮叮!”弹壳飞溅。

枪声如炒豆子一般,一刻也不停息。虽然偶尔有一两个雨衣人被日军射伤,但空出的位置很快就被填补,整个方阵,就如同推土机一般,狠狠地犁了过去。

相比这下,日军这边就没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了,到处都是痛苦的惨叫声。有的士兵还没拉开枪栓,便被好几枚子弹穿脑而过,白色的脑浆顺着弹孔喷出来,溅了后面人一脸。有的士兵虽然反应很快,连续开了几枪,但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多时,小巷里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一地尸体。但雨衣人们并未因此收手,而是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确定停止呼吸后,才会将目光转向下一具,而没有死透的日本人,无一例外的被赏了一颗子弹。

尿液顺着裤裆流了下来,发出阵阵腥*。

当视野里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之后,横冈看到了一只皮靴,重重的踩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下意识的,他抬起了头。对方正是先前的那个白面具,白面具一句话没说,只是慢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手枪,将枪管塞进了横冈那流满了口水的嘴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另一只手扣动了扳机……

死亡的刹那,双眼失神的横冈终于看清楚了那张白面具的图案,那是一只斑斓虎头,眉心的‘王’字璀璨生辉。白色的,狰狞的,他不是人,是……是魔鬼!

“轰!”乌云里打下了一个锯齿状的闪电,将白面具的半边身子照的雪白。

与此同时,淅沥沥的大雨如约而至,在地面上冲刷出了一条血红色的小溪。几名死去的雨衣人被同伴们扛上了卡车,其余人只是默默地站在雨中,和另一辆卡车上淋成落汤鸡,用上海话开着黄色玩笑的国军士兵,鲜成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