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奔军中军大帐,死一般的沉寂,一众将领垂首而立,都是脸有戚色,潜入抚远偷袭失败的消息已经传来,上林里主城上悬挂着的一排排首级让所有的将领怒火中烧,大王子铁定已经凶多吉少了。对于这一次的失败,众人都是不明所以,很明显,上林里的定州守将吕大临已完全被迷惑了,探子也没有发现抚远有出兵的迹象,那在匠师营那边歼灭纳吉三千铁骑的部队是从那里钻出来的?那可是狼奔军的精锐啊?怎么可能全军覆灭,一个也没有逃回来?

虎赫靠在虎皮交椅上,闭着眼一言不发,自从上林里悬挂着那一个个的首级,虎赫便这样靠在那里,精神一下子似乎全垮了,整个人看起来也似乎老了好几岁,原本不显眼的皱纹此时看起来分外醒目。

“虎帅,发动大军,强攻上林里,给大王子复仇啊!”豪格一步跨了出来,叶嗵一声跪倒在大帐中垩央,声泪俱下。

“虎帅,出兵,出兵,血债血偿,攻破上林里,鸡犬不留!”众多的将领一齐跪倒在虎赫面前。

虎赫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帐下跪倒的将领,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很轻很轻,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地道:“将不因怒兴兵,这一战,却是我败了,输得无话可说。诺其阿,给陛下的信送出去了么?”

诺其阿向前膝行一步,抬首道:“虎帅,清晨便已送出,料想最早今夜,最迟明天便可以得到回信了。”

虎赫点点头“我已向陛下请罪,你们先都下去吧,我要好好地静一静,静一鼻!”

众将脸有不甘地站起来,大家都知道虎赫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更本不会作出改变。

正当将领们准备出帐的时候,一名狼奔军低级军官疾奔而来,向上首的虎赫行了一礼,道:“虎帅,上林里那边来人了,送来了,送来了一副棺枢,说,说是大王子的。”

虎赫霍地站了起来,帐中的将领们都嗡地一声叫出了声,如果说先前大家心里都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话,现在所有的想法都已破灭,能让定州这样大张旗鼓地将尸体送还回来的,除了大王子,还能有谁?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虎赫。

虎赫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脸也变得苍白起来,双手据着虎案,久久不愿出声。

“虎帅,定州杀了人,还送回尸首示丵威,将来的这些定州人全都杀了给王子陪葬!”豪格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一时之间,帐中众将一齐附和。

诺其阿张张嘴,看着帐内群情激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双咽了回去。

“住嘴!”虎赫用力地一擂大案,砰的一声,帐内众将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看到虎赫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你们想干什么?定州人将大王子的遗体送还,不论是何用意,我们都要承这个情,纳吉是光荣战死的,对方将他的遗体送还,说明还是很尊重他的,你们难道想纳吉的脑袋也高高地悬挂在上林里城头么?我们这一仗的确是输了,输得无话可说,难道你们还要将脸面也输出去吗?”

虎赫喝骂完,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帐责,众将面面相觑片刻,也一一跟了出来。

狼奔军大营外,一行十余人骑在马上,随行的一辆马拉板车上,拖着一副棺木,为首一人长袖飘飘,赫然是统计调查司策划分析署的署长纪思尘。

看到虎赫亲自出迎,纪思尘微微动容,翻身上马,向前走了几步,迎着虎赫抱拳一礼“定州纪思尘,见过虎帅大人!”

“你认得我?”虎赫看着这个手无绰鸡之力的书生,在千军万马之前仍是一副从容的神态,不由暗叹大楚果真人才辈出,便是这样一个名声不显的人,在自己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亢地神情。“你胆子很大,难道就不怕我愤怒之下,一刀杀了你么?”

纪思尘洒然一笑,道:“两军交战,生死各安天命,我们将纳吉王子遗体送还是对虎帅表示尊重,对纳吉王子的慷然赴死表示钦佩,要知道,他本来是可以投降以求活命的,如果虎帅要杀我的话,那您也就不配是鼎鼎大名的虎帅了。”

虎赫冷笑了一下“你到是看得起我?”

纪思尘笑道:“虎帅威名,我们定州上下都是清楚得很,李大帅也曾说过,虎帅是我们定州平定草原的第一敌人,排名尚在巴雅尔大汗之上。”

虎赫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纪思尘这话中的挑拨之意太过于明显,他都懒得回应。

“纳吉王子的遗体已经送还,纪某这就告辞了!”纪思尘抱拳一揖,便待转身离去。

“且慢,我有一事相询!”虎赫忽然开口道。

纪思尘略感诧异“虎帅请讲!”

“我微袭匠师营,已经瞒过了吕大临与抚远杨丵一刀,这两地都没有出兵,你们定州那里还来的兵在匠师营设伏?你们是怎么看破我这一策的?”

纪思尘哈哈一笑“虎帅太小瞧我们定州了,不瞒虎帅说,歼灭纳吉王子一战,定州正规军没有出动一兵一卒,仅仅是我定州统计调查司清风司长一人坐镇指挥,所辖之部不过五百余守卫外加匠师营匠师。”

虎赫眼光收缩“就是如此?能否详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纪思尘点点头:“果然如此,来时司长曾告诉我,如果虎帅相询,不妨直言相告!想不到虎帅真有此一问。”当下将匠师营的战斗详情事无巨细,一一讲与虎赫听完战况,虎赫一动不动呆了半晌,方点头道:“清风司长,一个弱质女子,当真是好手段,好,我记住她了!”

纪思尘笑道:“清风司长说,如果虎帅问起了这一战的详况,可以告诉他,同时还有一句话主我赠奉虎帅。”

“什么话?”

“区区草原蛮子,也敢同我煌煌大楚玩弄心计,便不要班门弄斧了,还是明刀明枪,与我定州儿郎一较胜负吧!再如如此大礼送上,清风当仁不让,必将一一笑纳!”虽是转述清风的话,但纪思尘脸上的不屑,仍是一望无遗。

呛哪哪一片拔刀声,一众将领大怒欲狂,纷纷拔也出鞘,直等虎赫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大言不惭的定州使臣斩成肉酱。

虎赫脸上阴晴不定,看着纪思尘,冷笑着挥手道:“你走吧,转告清风司长,棋尚开盘,虎某虽有小挫,但不碍大局,总得至终盘之时,方可明了谁胜谁负,此时得意忘形,未免得意太早了!”

看着纪思尘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虎赫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悲伤之色,步履艰难地走到马车前,挥手道:“开棺!”

棺盖缓缓移开,纳吉死不瞑目的尸体呈现在虎赫的眼前,身上那数个酒杯粗细的创口触目惊心,血早已流干,看着那双瞪目怒视的眼睛,虎赫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伸出手去,替纳吉合上双目,道:“送王子回营,全军举哀!”

狼奔军所有的旗帜,将士们的头盔上都缠上了白布,三军举哀,为纳吉举行葬礼,上林里吕大临再三窥视,本想打一次袭击,但虎赫防范甚严,终是无隙可乘。

与狼奔军大营的三军皆哀不一样,上林里却是一片欢腾,大战尚未开启,便已取得如此大捷,怎么能不鼓舞人心,这一次斩杀得耳不是完颜不鲁那样级别的人物,即便是青部贵人哈宁寿也无法与之相比,那是新成立的元武帝国皇帝的长子,放在大楚,那就是太子殿下了。

吕大临在上林里摆开宴席,相请特地赶到上林里来的参军尚海波与清风,李清也从沙河镇派出了贴身护卫唐虎,以示庆贺。

吕大临喜气洋洋,身为地主的他端着一杯酒站了起来,大声道:“各位,第一杯酒我们要为李帅贺,愿我们在李帅的带领下,平定蛮族,立不世之功!”众将轰然起立,同声应和:“为李帅贺!”

吕大临笑对唐虎道:“唐将军,李帅不在,你是李帅的贴身护卫,这一杯酒,便请你代饮了吧!”

唐虎连连摆手“吕将军,我就一侍卫,这酒可是代不得的。”说着话,眼光却瞄着清风。清风低眉顺眼,装作不见,一边的尚海波心中却是一沉,唐虎这夯货,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但他的这一动作却瞒不过堂中的有心人,作为大帅的贴身侍卫,岂不是在告诉堂中人,这里最能代表大帅的是清风么?

当即道:“虎子,你今天是代表大帅来的,当然便算得是大帅的替身了,怎么喝不得?喝!”

唐虎对尚海波却是很敬畏的,当下道:“既然参军说喝得,那虎子就喝了!”仰头将一大杯酒灌进嘴里,却是一滴也没有洒出来,堂中登时传来一片叫好声。

“第二杯酒,我却是要敬清风司长了!”吕大临环顾四周,道。

向着清风举起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