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选秀(上)

夜幕黑沉,卿如许不知不觉已经独自呆坐了一个时辰,轻舟担忧她思虑过重便出声说道:“太子妃,喝杯热茶吧。”

卿如许的目光从顾晓晓倒下的地方收回,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微热的茶汤入喉温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太子爷可传话回来了?”

轻舟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您怎么忘了。太子爷从宫里回来就去了书房,让您先行用膳,不用等他了。”

卿如许也觉得自己的思绪被鹤顶红的事情塞得满满的,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会将她逼入死胡同。便说道:“摆饭吧。”

因夜色阴沉,轻舟特意多拿了一只烛台放在跟前,温暖的烛火映照下,四色菜品更显精致美味,卿如许却吃的食不知味。正在此时,不知哪里进来一只小小的飞蛾,盘绕在烛火周围不肯离开。轻舟‘哎呀’一声,“哪里来的小虫子!定是糊窗的茜纱哪里破开了。”

卿如许放下筷子,道:“不碍事,将它赶走便是。”

轻舟连忙撤下卿如许面前的饭菜道:“奴婢这就将饭菜换过。”

“不用了,我也吃不下了,撤下去吧。”卿如许的眼神跟随那只飞蛾,看着它不断的扑飞向烛火,便笑道:“好一只傻傻的飞蛾,为了贪恋一时的温暖,要送命了也不自知。”

“定是秋夜渗凉,它见了火光,便来了。”轻舟拿了自己的帕子想要将它捉住,只是飞蛾太小,又四处乱飞躲避,一时竟没奈何。卿如许扯了扯她的袖子,笑道:“你且住手!等它一会落下,你再捉它便是。”

轻舟闻言只好停下,两人一坐一站盯着小飞蛾。小飞蛾飞了一会,果然落在了烛身上。轻舟就要动手,卿如许却眼睛一亮,伸手扯出她的袖子:“等等!”

轻舟一愣一下,一滴蜡油啪嗒一下滴在飞蛾身上,竟将它牢牢的禁锢住了,轻舟噗嗤一笑,摇摇头道:“太子妃还是孩童心性呢,您想要琥珀,自有千百种精致好看的,何苦看着小飞蛾的笑话?”说罢她拿起帕子,将那只被蜡油束缚的飞蛾收走了。

卿如许的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亮的渗人,她喃喃道:“上次越阳郡主是吃了冰球包裹的鸩毒,那么这次……”她用手指探了探那块凝固的蜡油,说道:“蜡油,琥珀……类似的手法比比皆是。”

第二日,晨光依旧湮没在厚厚的阴云之中。

顾晓晓躺在棺木里,身上还是那日所穿的一袭黄衫,头上的发髻松松挽着,只是面目青紫狰狞,已经完全看不出她原先的俏丽。顾家人都被召集起来,齐齐站在小院子里。

江凛和卿如许也同样到了顾家。

顾晓晓的父亲顾年面色晦暗,林氏也终于认清了现实,不敢再纠缠不休,只是眼中的不敢丝毫不减,面色中满是后悔。顾年不敢对江凛不敬,躬身道:“太子殿下,您可是查明晓晓的死因了?”

这不过才过去了一日而已。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看向到卿如许身上,她面色不改,依旧镇定异常,说道:“死因的确已经查明了,但凶手的身份还有待查证。”

凶手的身份不是有待查证,而是即便查明了,你顾家也承受不起。

顾年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拽住要细问的林氏说道:“能知道晓晓的死因,下官也好将她入殓。”

卿如许点点头走到尸体跟前,脑中瞬间闪过站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却活生生的顾晓晓,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琥珀,让轻舟示意给众人观看。“大家可都认识这是什么?”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拾舟指尖掐住的晶莹琥珀,那其中包裹这一只无辜枉死的美丽甲虫。

越阳郡主的死虽然被隐瞒,但事情特殊,所以已经有人告知顾年越阳郡主被毒害的手段,因此能理解卿如许拿出琥珀的意思,但别人却不解其意。

林氏忍不住问道:“不知太子妃这是何意?”

卿如许用手指捏着那颗透明闪着盈盈光泽的琥珀,说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这琥珀与凶手延长鹤顶红毒发时间的是有所关联的。”

林氏震惊道:“难道,凶手是将鹤顶红包裹于松脂之中,从而使鹤顶红不能直接发挥作用,而是延缓了一段时间?”她说到这不由摇了摇头:“可是,松脂要较高的温度才能融化,人的身体又怎么能使松脂融化,从而露出鹤顶红呢?”

有人脸上露出讽刺的神色,卿如许环顾众人,毫不在意别人怀疑的目光,只是让人拿来一只烛台和一颗药丸似的东西。

药丸极小,紧紧有芝麻粒儿那么大,她点燃蜡烛,很快,烛芯周围化开一层晶亮的蜡油,她将蜡烛微微倾斜,滴在药丸之上。蜡油瞬间冷凝,将药丸包裹在其内。众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都如醍醐灌顶,面面相觑起来。

卿如许道:“如果鹤顶红之外包裹着一层蜂蜡或者其它类似的东西,只要稍微调整蜡层的薄厚,不仅能够掌控鸩毒发作的时间,还能掌控药物的剂量。蜡丸吞到腹中之后,会随着时间加长而慢慢变软破裂,此时,也就是死者毒发身亡之时。”

她看着众人呆愣的神色,声音无奈且从容,道:“这颗药丸,是一点迷药,服用者会昏迷一炷香的功夫。不知可有人愿意一试?”

“小人愿意一试。”

卿如许朝出声的人看去,却原来是之前为顾晓晓验尸的仵作。他笑了笑说道:“卑职相信太子妃并非草菅人命之人,在下愿意替太子妃试药。”

卿如许对他点点头,笑道:“多谢。”

轻舟将蜂蜡包裹的药丸给众人看过,便微微处理一番,使周围的蜂蜡削的平整光滑,做成圆球状。给仵作和着温水吞服了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双眼迷离,一头栽在院中石桌之上,昏迷不醒。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顾家人也呆立在原地,此时有人疑问道:“可是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十分可疑,晓晓又怎么会吃下这样的东西?”

卿如许又让轻舟将碧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林氏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这个杀千刀的碧月,到底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的女儿!到底是谁?让你做了无辜的冤死鬼啊!”

顾年怕她不依不饶要追查幕后指使之人,连忙让人将林氏扶到一边,并向卿如许道歉,“太子妃殿下,先前内子对您不敬,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卿如许道:“背后算计的人目的在于我,顾家表妹虽然不是我所杀,却也不能说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给你们一个交代。”

顾年沉声谢过,跟随众人退出了院子,让仵作给顾晓晓做进一步的验看。

半个时辰过去,仵作刘历和两名帮手满脸疲惫的到众人面前回禀:“按理来说,毒药若是从喉口进入体内,喉咙等周围发黑之处必定重于他处,可在下却发现毒素确如公主殿下所言,是从腹中逐渐蔓延到其他地方的。”

卿如许默默无言的看着一干人等收拾好顾晓晓的尸身,众人都是沉默不语。顾年扶着林氏,情绪低落,此时也没有心情多说,江凛便与卿如许离开了顾家。

江凛一路骑着马跟在卿如许的马车旁边。路上不断有人窃窃私语。似乎他们夫妻此时应该反目成仇了才对。卿如许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由苦笑:“三人成虎,流言伤人,当真不假。”

轻舟道:“对方能散播谣言,咱们也能以此攻破。太子爷已经安排好了,您就别为此时烦心了。”今日,在之前那些谣言的基础上,已经混入了一小股清流,渐渐将事实真相穿插到流言之中。

回到东宫,江凛先去了一趟书房又回来找卿如许。

卿如许换了一身素色软烟罗,如梦如雾,跪坐在绒毯之上不知正看着什么出神,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就那样曲着膝,以手支颐朝他望过来,一双清露似的眼眸直渗入他心底。一阵阵的心疼在他身上如波扩散,“阿许……”

卿如许感到江凛的不对劲儿,站起身朝他走来,皱眉疑惑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下一刻,她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江凛在她耳边呢喃:“阿许,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终究不能让我们如愿。我就不信这天地间,没有我们自在逍遥之处!”

卿如许叹了一声:“我们在这里有太多的牵挂,又能往哪里去呢?”

………

南郡四季如春,如今已是十一月,不过身着薄袄罗裙,肩头垂挂一系披风即可。程嫣一身薄粉湖蓝,衬得明眸似水。莲步轻移间,袅袅婷婷的进了上房。

上房众人皆在,见她突然进来,不禁都停下话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程老夫人都立刻关切道:“嫣儿,你怎么来了?你才刚刚生产,月子里吹了风可是了不得的!”

程嫣的母亲谭氏更是瞪了程嫣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眼,“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也凭得她胡来!”

天冬和落雨连忙跪下,却不敢分辨一句。

程嫣柔柔一笑,言语间沉稳淑婉,道:“不怪她们,是我自己非要来不可。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天冬二人伺候程嫣坐下,又在她脚下垫了暖笼,腿上盖了狐裘才退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程嫣身上。

程嫣是程家唯一的嫡出女儿,是程括的亲妹妹。

家中虽不富贵,却也对她千娇万宠。她容姿出众,只是随意往那里一坐,便仿佛一朵初绽的春花,由内到外透着辉光,让人赏心悦目。程嫣迎着众人的各色目光,面不改色,她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嫣儿岂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