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治病(下)

今年的桂花开的颇盛,室内暖光中,卿如许一手执盏,一手执笔正在书画着什么,时而与丫头们说笑几声。江凛站在院中桂花树下,闻着这股香气,心念一动,手中多了一道光,剑身上能看到纷落而下的花瓣。

卿如许听见动静神思一凝,愣愣的推开窗子。眼前的情形与前世的场景融合在一起。

如墨的夜空中,薄淡的月光下,江凛一袭黑衣手执长剑,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来回穿梭。她的眼神随着他执剑的手时凝时散,那一丝丝细微的波动,直直的穿过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情绪连系在一起,死死的打了一个结。

他飘忽的身影,与寒光雪桂卷到一处,又与长空星月合到一起,让卿如许乍暖乍寒,深深将此时的感觉刻印到骨子里。

江凛缓缓收住剑势,转身看向卿如许,卿如许起身走到院中,帮他拂散一身的落英缤纷。“怎么了?”

江凛中了魔心草的药性之后,并非是紫茉所说的失去了记忆,大概是熊一山他们没有弄清楚状况。准确的说,江凛是记忆出现了混乱,但他对周身人等的感官是没有变化的。“没什么……”他顿了顿,“阿许,你想我了吗?”

卿如许好笑的看着他,觉得病了的奖励看格外可爱些,她伸出手指,点在他微蹙的眉心,直到那里顺着她手指的力量缓缓变得平整,才道:“想。”

江凛眼中的神采潋滟的几乎溢出来:“方才见你在写写画画,是在画什么?”

卿如许看了躲在门口的拾舟和宝儿一眼,两个丫头‘嗤嗤’的偷笑了几声,便说:“我们给二位沏茶去。”

卿如许笑嘻嘻拉着江凛到案几前,道:“你看。”

江凛往那一摞纸张上看去。有街市,有店铺,有人,有物。倒像是描绘的话本子一般,他下意识的指着第一张,里面画着一个少女正躲在山林之中,手里拿着一只蝈蝈笼,凝神看着小径上醒来的青年……

再往后翻,少女手上挑着一条蚯蚓,挑衅的看着眼前青年。

“这……”江凛目瞪口呆,“这不是咱们头一回见面时候的情形嘛!”

江凛再往后翻,皆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只不过,大多是她“调戏”他的!卿如许掩口轻笑,“阿郁说你这脑子乱,让我给你讲讲故事,我便想起这一茬来。”

江凛无奈的看着她道:“都是我受你压迫的光景,我也有威风八面的时候好不好?”

卿如许歪头看着她笑:“那些不是有你自己记着呢么?”

江凛复又低头细看,一张一张细细看了一遍,突然笑道:“也好。正好当压箱底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从头红到了耳朵根。卿如许连脖颈、手上都透着粉。那新妇压箱底的,可不正是临出嫁前,亲娘给的洞房时用的小本子么!卿如许想到与嫁衣配成一套的开裆裤,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红晕顿时又深重的一层。

江凛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尴尬的直想撕烂自己的嘴,却见卿如许红霞飞满。眼睛顿时直了,张着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要说什么了,就直直的看着她,一副呆头傻脑的鹅样!

拾舟和宝儿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两个人竟一个成了望夫石,一个成了望妻石了!

两个丫头憋不住笑,就要退出去,还是卿如许先反应过来:“你们两个,要往哪去!赶紧回来!”

江凛被她一句话也说的回过神来,见两个丫头进来,连忙干咳一声,假装去看卿如许的画,又想去方才‘压箱底’的傻话,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后还是宝儿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茶,这才解了困局。“嘿……阿许喝茶,喝茶!”

卿如许将脸埋在茶盏里,只恨不得抓着江凛死死咬一口。最后说道:“都已经敲过二更鼓了,早些睡吧,明日咱们就启程回京。”

黑夜的浓重逐渐散去,天光熹微。

众人整装上路,奔着那极致繁华的京之都城而去,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暗中让人守着的关系,一路上风平浪静,没再遭遇什么行刺,江凛在冷凌郁的调理之下,魔心草的效用渐渐消失。

………

江凛一回京,头一件大事就是确定他的太子身份。昭仁帝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就将此时昭告天下,将太子的帽子扣在了他头上。

其次一件,就是他跟卿如许的亲事。

卿如许简直有一种/马不停蹄的感觉,好在之前三书六礼的程序大多已经完成,只需过聘完婚便是了。

吉日定下的第三天,东宫着人来登门下聘礼。

聘车以双羊牵送,载八樽金瓶酒,装以大花银方彩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上。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等无数。又有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花冠及上细杂色彩缎匹帛、银锭、首饰若干。另外,金镯、金帔坠、缠臂金等三金齐整,一应物什无不郑重其事。

送聘的队伍敲敲打打,热热闹闹的游了大半上京,备受瞩目之下,欢天喜地的进了卿府的大门。

卿鸿带着一应人等,客客气气的接了聘礼,放在正堂之上,备香烛、果酒等物告祝天地祖先,另外各备彩缎、紫罗、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之类;更以空酒樽一双,投入清水,盛四金鱼,以金箸一双,玉葱两株,安于樽内,以示鱼水和谐,夫唱妇随。

接下来的几日,卿如许无所事事,如同朝臣乞骸骨回家荣养了一般,将之前瘦没了的几两肉一口气养了回来。时而拈针绣些嫁妆,时而去聆听一番祖母的叮嘱,日子转眼就进了十月。

亲眷姐妹开始陆续上门来看望卿如许,并送上精心挑选的饰物女红之类添妆,与卿如许往日亲密的不说,京中来往泛泛的贵女,竟是越往后送的越发贵重起来。如同要在卿如许的添妆上一较高下一般。

宋楹少不得要调笑她几句:“如今你身份贵重,我这小小物件你是再看不上的了!”

冷凌郁拿起宋楹送的东西啧啧道:“你送的这对簪子,竟还说是小小物件。”

“就是!”薛允咧嘴道:“你这也太谦虚了,你这小物件早把我这大俗人给比没啦!”

宋楹送的镶金白玉双鱼簪子,精雕玉琢,玉质上乘,更别有一番寓意在里头,卿如许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只是看薛允在一旁装模作样嘟着嘴,特意酸她,便说道:“小妮子别急,你到时且看我送你的添妆罢!”

薛允脸颊腾地烧起来,过来瘙她的痒:“好哇,你们一群人就没一个好的!”白敬泽押送军粮一事后,如今在御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时时三言两语羞的薛允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两人的亲事也已经临近了。

“阿许,咱们亲近我才和你说。”宋楹到底担忧卿府张扬太过,说道:“如今姑父在朝中这样的声势,她们这般巴结你,对你怕是不好?”

太子的岳家,将来就是外戚,捧得太高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而卿鸿如今在朝中地位也不必说,日子长了未必是好事。

卿如许知道她想的什么,便解释给她听:“你放心,她们这些人的想头,宫里头都清楚着呢,东西再贵重,不过是面子情,哪像咱们是真心的交情?这礼,咱们只管当做是冲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子送的,与我父亲,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就没关系。再说,这是添妆,将来带进太子东宫去,还能怎么样?”

宋楹细细想了一会,便笑道:“你说的有理。”

宋楹虽然不像一般的贵女,可谈论朝政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便转移话题道:“表姐,我得告诉你,往后嫁了人,可别整日里太过操心了,先头几年定要打下底子。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定要好好保养好身子,万事让你夫君替你多担待着些,他才懂得疼你,你若像个男人一般能抗能算的,到时人家就当你是个硬朗的,不心疼你了!”

薛允颇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宋楹会突然说起这个,脸颊不由红了,却没做声,在一旁细细听着。卿如许被宋楹抓着手,慎重的答应了。不禁感叹,这辈子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宋楹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阿允可是不知道,我这姐夫好歹是个太子,却生怕阿许被人抢走了似的,三天两头的来府上,府上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

卿如许进来常常被这话打趣,已经从最初的羞臊难当渐渐成了一副厚脸皮,只道:“我怎么不知道……”

宋楹用指尖戳她的额头,笑嗔道:“阿允你看,我这表姐皮厚的很,你可别笑她……”

薛允‘噗嗤’一声,喝进口中的茶都一口喷了出来,连忙喊拾舟:“你们家我可再不敢来了,快快领我去换件衣服!”

这里正说着,外面轻舟便进来禀告:“姑娘,二姑奶奶回来了!”

卿如许闻言站起身,就看见卿如初被婢女搀扶着进来,她微笑道:“二妹妹怀着身子,哪里好跑这么远。”

卿如初这已经是第二胎,比投胎安心不少,也已经有四个多月。她抬头看向卿如许,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这个月份还得多少走动走动,姐姐出嫁这么大的事,妹妹哪有不来之礼。”

听说卿如许在鹿州城的时候处置了逃跑的祈绫雪,卿如初心绪复杂间再也不敢对卿如许起什么歪心思,再说她如今能过得这样舒心的日子,与卿如许对她的宽容有很大关系。

“轻舟,二妹妹不适合喝茶,你去取些蜜水来。”

卿如初早就知道卿如许的玲珑心肝,却也惊讶她竟然如此面面俱到。紧接着屋里的其他姐妹也都过来说话,屋子里一片热闹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