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下马威(下) 第三更

春寒仍旧浸染着暗夜,任妈妈被关在阴冷漆黑的柴房中,环抱着手脚缩在角落。

她知道杨氏一直痛恨莲姨娘,这会得了机会,说不定就会将她折磨死,所以从被带走关在这里,她的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

但过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将她仍在这里就不管了,仿佛真的只是小小的惩戒。她在大户人家伺候,摸爬滚打一路过来什么没见识过,这点小惩罚最多让她染点风寒。她心中暗自思量,难不成对方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婢女说话的声音:“太太吩咐了,就将任妈妈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水不给饭。”

任妈妈能听得出来,这声音就是太太身边的素琴,守门的两个婆子连忙答应下来,然后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任妈妈松了口气,三天,没水没饭,难熬是难熬了些,但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柴房不远处,一个黑影悄声退走,宝儿一直守在暗处,跟在那人身后看她进了院子,才回了蘅芜居去禀报:“姑娘,二太太只是将任妈妈关在柴房,罚了半年的月例银子,让她三天不准喝水吃饭。”

卿如许意外的挑眉:“没想到二婶这么识大体,真没打算借机处死任妈妈?”

宝儿道:“四姑娘的确想让二太太这么做,但被五姑娘劝住了。”

“五妹妹?”

“就是五姑娘。”

宝儿将卿如澈在杨氏面前的话说了一遍,卿如许笑道:“这五妹妹还真是个妙人,虽然我不在乎莲姨娘母女来找我的麻烦,不过,我也领她这个情了。”

宝儿道:“不过,似乎另外有人动了心思。”

“哦?是谁?”

“是二房苏姨娘身边的丫头。”宝儿的脑子一向灵光,不用想就知道苏姨娘要干什么,她拿出心爱的斧头,用肉乎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说道:“方才二太太说了如何处置,莲姨娘放了心,就不会紧紧盯着任妈妈这处,苏姨娘就有了动手的机会。等任妈妈死在二婶手里,别人就会觉得二婶面上一套背后一套。与莲姨娘结了仇,与二老爷也会生出龃龉,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

卿如许冷笑道:“以为我是纸糊的老虎,只会吓唬人?既然如此,就拿她开刀!”

…………

夜半,任妈妈迷迷糊糊有些困倦,她半眯着眼睛,感觉一丝光亮由远及近,透过门缝投在眼皮上,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光亮透过门缝窜进来几缕火苗,她才清醒过来。

扑面而来的炽烈火热让她头皮一炸。

火!怎么会有火?

“救命!来人啊!快来人放我出去!”任妈妈拼命大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二太太嘴上说只关她三日,实际上是准备要烧死她?

柴房外,一个丫头被踢翻在地,装火油的小桶滚落在一旁。宝儿扛着心爱的斧头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想跑,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筛糠似的抖动……

宝儿嘲讽的看了她一眼,扯着嗓子喊道:“走水了!柴房走水了,有人放火了快来人!”

四周的下人被这声音惊得一个轱辘从被窝里爬起来,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从屋里奔出来。火势算不上太大,但刚好能讲整个柴房淹没,旁边紧挨着的下人房却刚沾了些火苗。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火势不正常。再一看,倒地的要吐旁边还倒着装火油的桶,顿时明白过来。

一瞬间,众人都有些迟疑,这是有人吩咐的?谁吩咐的?有人想要任妈妈的命,那……这火该不该救?

宝儿一瞪眼,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救火!”

她是卿如许身边第一“大护法”,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一般的凶神恶煞,平时府里的人见了这小魔头都要绕道走。众人见她发号施令,下意识的听从,纷纷从到井边打水救火。

各个院子里的人都从各处赶来,看着大火,神色各异。杨氏夫妇和莲姨娘等人也匆匆赶来,卿延见到此处的狼藉,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救火!快救火!”

“任妈妈!”

莲姨娘一声凄厉的痛哭,就要扑上前去救人,却被丫头婆子一把拉住。“姨娘,您可不能过去,万一烧着您了如何是好啊!”

卿如许不紧不慢的过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四处下人忙碌救火。

苏姨娘派来的丫头只在柴房一圈撒了火油,火势一起,众人就被宝儿叫了过来,所以火很快被灭的差不多。但柴房的门上被泼了不少火油,任妈妈被堵在里面出不来,大概是被烟气呛晕了,叫喊声已经弱的听不清楚了。

莲姨娘泪流满面,“任妈妈……”

任妈妈是她的奶娘,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与她母亲一样亲近。她扑在倒地的丫头跟前,扯住她的衣襟拼命摇晃:“我认识你!你是苏姨娘身边的幼荷!你说,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死任妈妈!”

幼荷在春夜的寒风中被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莲姨娘森森的白牙在她眼前,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兴许要被对方活活撕掉。

她惊惶的环顾四周,突然望见一双精致的银纹绣鞋,那鞋子同她的主人一般散发着微凉且慑人的气势,她抬头去看,卿如许那双眼睛在残火的映照下,似乎更能洞悉人心。

她一阵瑟缩,去看柴房门口被众人抬出来的任妈妈。

任妈妈的脸被烟熏的糊黑,但人并未被火烧到。宝儿上前看了一眼,说道:“没事,就是呛晕了。”

莲姨娘闻言又惊又喜,扑上前去叫任妈妈。

冷凌郁打着哈欠走过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二话不说朝任妈妈一处穴道扎了下去。紧接着任妈妈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熏这么一会没什么事,多喘几口气,一会就好了。”说完,冷凌郁又打着哈欠走了。

莲姨娘愣了愣,看看冷凌郁,又看看一边沉眸站着的卿如许,然后猛地抱住任妈失声痛哭起来,她越过任妈妈的肩膀,看向卿延:“贱妾当真不知与谁结了这么大的仇?是谁,下这样的狠手上来就要人性命?!请老爷为妾做主!”

“你先起来说话,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像什么模样?”柴房连着下人房,下人都习惯睡得浅,外面一有动静就全都跑了出来,并没有伤到其他人。卿延也松了口气。

莲姨娘顺着含柳的手从地上起来,说道:“老爷,任妈妈虽是个下人,却是我的奶娘,情分不比寻常,如今差点被烧死,妾身恳请老爷查明真凶!”

二夫人杨氏的面色有些难看,她明明只是要饿任妈妈三天,是谁竟然胆敢放火来陷害她?她有些紧张,连连看向卿延,生怕对方怀疑是她。

但卿延已经看出了眉目,指着倒在地上的幼荷,怒道:“是你放的火??”

幼荷颓在地上不敢说话,宝儿开口说道:“奴婢夜半起身如厕,听见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正好看见这丫头点火。奴婢想要过来阻止已经来不及,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么说,放火的人的确是幼荷无疑,众人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在她身上。

幼荷的膝盖被青石硌的生疼,全身都被寒意浸透,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苏姨娘的身影,莲姨娘顺着她的目光也往苏姨娘脸上看去。

苏姨娘一直在院子里等消息,听说众人都已经过去,便也假作匆忙的到了跟前。此时见莲姨娘这么看自己,有些心虚,随即又缓下心神。皱眉道:“莲姐姐,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莲姨娘闻言,半点不怯,说道:“我倒是要问问,你的丫头半夜三更来柴房放火,烧死我的奶娘是什么意思?”

苏姨娘面对她的目光有些心惊肉跳,不满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身边的人,莲姐姐可不要乱猜,不如仔细问问幼荷为什么这么做!”

幼荷被众人逼视,张了几次嘴,才将话说出口:“不是我,不是我要任妈妈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快说清楚!”卿延半夜三更被折腾起身,本就气不顺,语气不由厉害起来。

幼荷含着眼泪,十分艰难的抬起头,说道:“是……二太太让我这么做的……”

众人哗然,幼荷是苏姨娘的婢女,怎么会是二太太指使的?

卿延皱眉,他摸不准此时到底是不是杨氏安排的,但卿如许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一言不发,让他觉得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想起今日她在席间说的话,更不敢胡乱评判妻妾之间的对错。

可转念一向,自己分明是她的二叔,是她的长辈,怕她做什么!几次张口想问杨氏,但还是斟酌着看向幼荷,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些,你是苏姨娘的婢女,为何说是二太太指使你!”

幼荷低垂着头,硬着头皮说道:“奴婢粗手笨脚,不受苏姨娘重用,常常受到责骂。”她撸起袖子,上面还有几道新旧不一的红痕。

众人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势,诧异不已,似乎没想到苏姨娘私下里对下人如此苛待。但苏姨娘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并不觉得被人知道此事有什么不好,下人做不好事,稍加惩处有什么不对?

卿如许见状挑了挑眉,他这个二叔,连这种混不吝的女人也敢留在身边?

幼荷没有去看苏姨娘,仍旧垂着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出完整的话:“奴婢心里有怨气,却不敢说出口,后来二太太找到我,说只要我肯为她办事,她就会想办法帮我。今日,二太太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放火烧死任妈妈,她就将我留在身边……”

众人吸了口凉气,都往二太太那里看去。

“你胡说!”

杨氏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