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坏东西(下)

城北泼水巷最里头有间宅院,原来主人家姓申,家里连续出了好几件事,人都死光了,房屋也日渐荒废,四面墙壁和屋顶白天透光晚上漏风,几乎就是一处废墟,还有传言说这地方风水不好,住进来的人就要死于非命,所以平日根本就没有人来,连乞丐都有比这儿更好的选择。

此时已近傍晚,整个宅院鬼气森森,一点动静都没有。

宅院东北角有间柴房,几张破草席子凌乱的堆在那里,老鼠吱吱乱叫,似乎将这里当成了栖息之所。

这柴房之中有个地窖,也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反正现在孙千蓬头垢面满脸青紫肿胀,正被绑在里面的柱子上。

孙千虽然一直过着四处漂泊的日子,但他凭着一手医术和诡诈的性情,从来都被人当做上宾来对待,根本没受过什么苦。此时没吃没喝三天三夜,孙千已经饿得疯了,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角落里的老鼠,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味珍馐,喉咙上下滚动吞咽着口水。

孙千舔了舔嘴唇,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企图吸引那只老鼠过来,但老鼠只是在他够不到的地方转来转去,豆大的眼睛也时不时看向孙千,似乎知道这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物,只是它不能确定这活物能不能成为它的口粮。

一人一鼠的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地窖入口传来的声音打破,老鼠呲溜一下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孙千暗叫可惜,抬头看向木梯通向的入口处。

木板门被拉开,几个人影从上面下来,穿着男装带着帷帽,可孙千一眼就看出是几个姑娘。

大概他从来不认为冷凌郁会真的置他于死地,所以除了饿的难受意外,并没有觉得危机已经降临,他紧盯着打头进来那个高个女子一眼,呲牙道:“师侄!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师叔?我可是你的长辈,你这个不尊师重道的东西!”

冷凌郁摘下帷帽,嗤笑一声,“你早就叛离了师祖,算什么师叔。再说了,就算你是我师叔又怎么样,你该受的,一样的都不会少!”

孙千仔细打量着冷凌郁,一丝狠戾从眼中闪过,随即他放缓了声音,说道:“师侄,我知道你因为你师父的事情对我心怀怨念,可当年我跟你师父之间是公平比试,愿赌服输,你师父对此也心服口服。”

冷凌郁听着对方这段求缓和的话,淡淡一笑,“呵呵,放屁。”

“你!”孙千明显是被“放屁”二字气炸了肺,但他很快再次冷静下来,将自己放到了忏悔的位置,说道:“师侄,如果你仍旧不能原谅当年那件事,我愿意亲口,不,我愿意在他面前下跪忏悔!”

这次冷凌郁沉默了,卿如许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由觉得这个孙千当真奸猾的要命,分明心里想要将冷凌郁碎尸万段,嘴上却毫不犹豫的说出服软的话。她想要提醒冷凌郁不要上当,就听冷凌郁十分冷静的说道:“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么?”

卿如许闻言挑了挑眉,心想自己是白担心这个冷血的女人了。

孙千对冷凌郁软硬不吃的态度给噎的半天没说话,“师侄,好歹是一家人,万事都可商量,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若师兄知道你这么对付我,一定会难过的。”

冷凌郁勾起唇角,说道:“可是如果不杀你,我就会很难过很失败很不高兴。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师父难不难过先另说吧。”

“你……”孙千这次是真的炸肺了。“你这狗东西!”

冷凌郁对孙千的辱骂无动于衷,好像没听见一般,从怀中拿出装有虫金娘的小瓷瓶,说道:“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吗?”

孙千瞥了一眼不屑道:“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在师叔面前耍大刀吗?”

冷凌郁这次笑了,说:“那就好,我还怕师叔死的太快,不够解恨呢。”

孙千疑惑的眯眼盯了那瓷瓶一眼,就见冷凌郁将瓷瓶打开,将瓶口对准了他的脑门贴了上去。“你干什么!”

“师叔莫急,一会你就知道了。”

瓷瓶里的虫金娘感受到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温度,快速的爬到瓶口,八只带着毛刺的腿及其利索的勾在了孙千的脑门上。孙千觉得自己脑门上有点痒,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门上爬动,一只爬到他的脸颊,但他转动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在动,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直到另一只虫金娘从他的鼻梁上爬下来……

孙千的双眼瞬间睁大,眼珠子直接对在了一起,斗鸡眼一般一瞬不瞬的盯着鼻尖的东西,仿佛正在一遍一遍的确认这是不是虫金娘。

冷凌郁嘲讽道:“师叔愣着做什么,若是害怕就叫出声来,我并不介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牵动了孙千的神经,他浑身的寒毛根根乍起!“虫金娘!是虫金娘!”

“师叔果真见多识广……”

冷凌郁淡然的嘲讽,而孙千在那边已经要疯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拿走!快拿走!快找炭灰来!”

卿如许在一旁看着,心想冷凌郁说的没错,这人果然是个疯子,既然知道这东西不是开玩笑的,居然还敢弄到宫里去咬太后……好在这东西不会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没有,快将这东西取掉!它爬进去了!爬到我袍子里去了!”

孙千惊叫连连,冷凌郁无动于衷,像是再看皮影戏。

孙千疯狂的扭动身体,似乎想要将爬到后背上的虫金娘借用身后的柱子给碾死,可惜没用,他依旧感到虫金娘在他身上乱窜。终于,其中一只不动了,它的触角不断抖动,分泌出粘液涂抹在温热的皮肤上,等毛孔肿胀变大,它便将尖利细长的口器钉入孙千的皮肤。

孙千只觉得后背和腋下传来刺痛微痒的感觉,心下顿时一片冰凉。他目次欲裂的看向冷凌郁,“你竟敢对我如此狠毒!”

冷凌郁笑道:“怎么了,虫金娘咬了你了?真好,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不知道你毕生所学,可能有办法对付这万疾之体?”

孙千死死咬着牙根,双目通红的看着冷凌郁:“小贱种,我若知道你般恶毒,就该第一时间弄死你!”

冷凌郁一摊手:“师叔不必将我放在眼里,这样很好,我并不介意。”

孙千见冷凌郁从始至终油盐不进,终于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冷凌郁高挑的眉毛缓缓落下,眼神里是无穷的厌恶:“当然是让你受尽折磨而死,还这世道一个清净。否则,你为虎作伥,帮着歹人作乱,不知要害惨多少人,我也算是为苍生除害,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我的。”

孙千眯起双眼,“你都知道了?”

“哼,你的那点勾当,还以为能瞒住多久?”

孙千狐疑的看着她:“不可能!陈继奸猾谨慎,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凌郁听出这里面另有文章,和卿如许对视一眼,状似无意的说道:“其实就算我不杀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你利用这虫金娘为非做歹,如此恶毒,死一万次都不够解恨。”

“哼,我虽是用了虫金娘,可杀的都是北越的将士,皇上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杀我!此次大胜北越,我功不可没!”

卿如许心下一凛,冷凌郁也吃惊道:“陈继居然是因为这个才大胜北越?”

“原来你不知道?”孙千皱眉看她,随即不屑道:“这么说你说的是太后的事,哼, 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死了又能如何,我冒这个险完全是值得的!”

卿如许忍不住说道:“就算北越是敌国,可你这么做,根本就是伤天害理,有违天和!再者,若北越爆发疫病,大靖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孙千冷笑道:“妇人之仁!”

卿如许气的恨不得上前捅他两刀,冷凌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他是个疯子。”

孙千恨恨道:“若不是你们,我此时已经被陈继举荐,医好了太后!此后就能常入宫中,渐渐取得皇上的信任!怎么会便宜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卿如许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的是定真师太,顿时惊愕道:“原来定真师太口中解决虫金娘的办法是你教给她的?”

孙千不屑道:“哼,不然你以为一个蠢妇怎么会知道对付虫金娘的办法?”

“定真师太,果真是陈继的人……那么她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卿如许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清晰。

冷凌郁插言道:“何必与一个死人废话,他死了,就没办法在为非做歹。”

孙千闻言闭上了嘴巴,瞪着冷凌郁似乎再思索自救的办法,他十分了解虫金娘,若及时施救,他不会有事。

“师侄,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