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之荷不带一丝感情的离去,冷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下,高逸庭垂下了眸子,嘴角划过一抹讥讽的弧度,哼,原来这就是他爱过的女人?原来这就是他一直精心呵护的爱?

多么可笑!!

心口,微微的有些疼,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块,一种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轻轻的浅浅的,有点难受,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松快。舒骺豞匫

是了,就像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口的石头突然被搬走了,他倒有种解脱的感觉。

“大少爷,”见夏之荷走了,小厮这才进来,看着倍受打击的高逸庭,有些不安的问,“您没事吧?”听刚才那声响,似乎吵的很厉害呢彗。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大少爷与表姑娘红过脸的?

今晚这......

高逸庭略带忧伤的眸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粟。

小厮忙跟上,“大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晚饭都已经给您备好了。”

“撤了吧。”他心里躁的很,吃不下东西。

小厮还想劝,却又听得他道,“你下去吧,我出去走走。”

“可是,少爷......”大少爷似乎心情很不好呢,不跟着不会出事吧?刚才貌似他听见了那表姑娘要与大少爷断绝关系的话,大少爷该不会受了刺激而做傻事吧?

“没事,回去吧。”走出了院子,发现小厮仍旧亦步亦趋的跟着,高逸庭有些无力的说道。

小厮立刻挤出笑脸,“大少爷,您要去哪儿?您晚饭还没吃呢,要不,小的伺候您先吃了晚饭,如何?”

他这是怕自己会做傻事吗?高逸庭瞧小厮那紧张兮兮的脸,不由自嘲的冷笑起来,“去吧,别让本少爷打着你回去。”

“——”小厮吓了一跳,哭着脸,想走又不敢,若大少爷真有什么想不开的,他在旁也安心,不然,真若出了什么事,老太太老爷太太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但是,一对上高逸庭突然暴戾的眼神,他又腿肚子软起来,“那,小的就先回去了,少爷,您再转转,透透气,等会就回去吧,饭菜都凉了。”

从来不知道这小东西这么啰嗦的,高逸庭突然好笑起来,“婆婆妈妈的碎嘴婆子似的,是不是想让本少爷将你调到厨房那边去?那里婆子妈妈最多。”

小厮一听,立刻摸着鼻子跑了。

高逸庭摇摇头,抬头,遥望着无边的夜色,突然,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少了许多,心底只剩些许怅惘与叹息。

迎面吹来一阵夜的风,已然有了些燥热的感觉,心头突然像攒起了一团火似的,脑海中无端闪过李青歌的脸,高逸庭再也没有多想,加快了步子朝荷香苑奔去。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急切的想要见到她。

——

白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又陪李青画玩,李青歌觉得有些疲倦,所以,吃过晚饭后,便梳洗一翻,早早的上床歇息了。

高逸庭到的时候,李青歌的屋内已经灭了灯,漆黑一片。

他有些失望,想到她可能已经睡下,不便打扰,但是,脚步却不听使唤,还是犹豫时,人却已经到了李青歌的门口,手指扣起,对着房门轻轻敲了几下,扣扣之声,宛若此刻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响在夜里,那么的欢快。

李青歌迷糊之中听到敲门声,警觉的睁开了眼睛,朝着房门盯了半晌,确定没听错之后,方皱起了眉,这会子谁来找她?醉儿她们定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临睡前有交代过,今晚很累,让她别来闹。

那么,这么晚了又是谁呢?

她没做声,只想着对方没听见应声便自动离去,却不想,那敲门声一声接一声的没个完。

“是谁?”她听出了有些不对劲,忙坐起身,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然后,将床底下的匕首握在了手上。

“我——”高逸庭心头一跳,听出是李青歌的声音,努力忍下心潮澎湃,温柔的问,“睡下了吗?”

前面那个‘我’字,李青歌没有听出是谁,但后面那句话却让她听了出来。

竟然是高逸庭?奇怪,他这么晚来找自己做什么?

“大少爷有事吗?”

“嗯。”他低低哼了声,头微微垂下,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出口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方又开口道:

“可以开门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不知道,他的声音里竟然饱含了一种哀求的意味。

李青歌靠在床头,紧握匕首的手微微一顿,冷声道,“太晚了,大少爷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歌......李姑娘。”对着房门,高逸庭好似看到了里面李青歌那冷漠厌烦的神情,若以往,依他高傲的性子,只怕早走了,可是,此刻,他却挪不动步子。

李青歌在房内,听他欲言又止,不禁蹙眉,“大少爷倘若有要紧的事,不妨直接说吧,青歌已经歇下了,请恕不能开门让你进来。”

什么要紧的事吗?高逸庭对着房门,呆愣了一会,他不过是突然想到了她,突然的想见她,想看到她的脸,听听她的声音,就这么简单。

可是,这些于他来说,这么急切,而对她来说,算是要紧的事吗?

呵,只怕她就算听了,也只会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想到以往几次与她交锋的经历,高逸庭的心,渐渐的沉了。

“没,你歇着吧。”顿了一会,他幽幽说道,夜色下,一张俊脸难掩落寞。

李青歌瞅了门口一眼,但昏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似乎也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

而高逸庭,没有听见李青歌的反应,心里头更加失落了,连句‘慢走,不送’的话都没有,她对他还真是......冷漠吝啬到不愿多说一个字呢。

无尽的落寞突然袭上心头,就连着身体也突然的倦了起来,高逸庭靠着门框,缓缓的坐到了门槛上,抬头,墨蓝色的天空宛若一块巨大的幕布,上面零星的点缀着几颗星子,忽明忽暗。

夜风轻拂,云聚云散,不远处似乎还能听到丫头拌嘴的声音,但很快,一切归为沉寂。

眼前,夏之荷今晚狠绝的模样再次涌现,但很快又被她之前的美好形象取代,曾经与她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让他感慨万千,曾在他心中最神圣最美好的爱情,想不到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可他与夏之荷真的是爱吗?

若是爱,怎么会如此易碎?

若是爱,夏之荷怎么会另爱他人,始乱终弃,而他,为何心里又多了个李青歌?

李青歌......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她一贯冷清漠然的脸,高逸庭微微仰首,望着无边的夜色,终是一声叹息。

——

第二天天麻麻亮,醉儿起来小解,冷不防被李青歌门口的一团阴影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外面跑来的野狗猫在这里呢,忙回房又叫上翠巧,拿着门栓想将它赶走。

然而,两人蹑手蹑脚的靠近时,看到那一头如墨的发丝随风轻轻摆动,不由一惊。

是人!

”谁?“醉儿拿着门栓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胳膊,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瞧这块头和身上的衣裳,是个男子无疑。

小姐门口半夜三更睡了个男人,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像话。

哦,对了,小姐没事吧?

醉儿举起门栓就要朝那人脑袋上砸去,吓的翠巧一身冷汗,忙半空截住,不过,虽没有醉儿那么莽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推开醉儿,自己反倒一脚狠狠踹向了那人,吼道,”喂,起来,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跑这里睡觉?“

高逸庭迷糊中就觉腰上一疼,陡然睁眼,就见两个丫头在自己跟前张牙舞爪的,顿时,黑沉了脸色。

”何事如此喧哗?“

声音一出,倒叫翠巧醉儿两个愣住了。

”大大.......“醉儿大了半天,什么也没大出来,翠巧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门栓往角落里一扔,一边道,”是大少爷!“

”对,是大少爷。“醉儿疑惑的瞅着高逸庭半晌,”大少爷,怎么是你?“

高逸庭揉了下腰,缓缓的起身,看了看四周,发现这还是李青歌的门口,不由记起昨夜自己靠在这门槛胡思乱量,到最后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记得了。

”哦,我找你们姑娘有事,来的早了,怕扰了你们姑娘休息,所以——“他有些敷衍的解释着,然后,不等两人再问,迅速的瞟了一眼房门,希望外面的一切没有被李青歌听见。

”哦?可是也太早了吧,这天才亮。“醉儿疑惑道。

”本少还有事,既然你们姑娘还没起,那我就先走了。“高逸庭也不解释,在两个丫头异样的眼神下,忙整理了下袍子,抬步就走。

”耶,大少爷,您不是说找小姐有事吗?“来这么早,肯定很急呗,怎么又这么着急忙慌的就跑了?

”你呀。“看醉儿这样儿,翠巧好笑的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看刚才大少爷那样子,只怕在这里等了一夜呢,瞧那脸色,都发凉发白了。

”走,我们去看看小姐。“翠巧道。

此刻,李青歌早已醒了,只是,安静的躺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话说,高逸庭彻夜睡在了门口,这让她真的很意外。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那么反常?

“小姐。”翠巧醉儿推门进来,看到李青歌已然醒了,正歪靠在床头,睁着大眼睛,愣愣的发呆,不由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大少爷睡在门口,你知道吗?”

李青歌摇摇头,“许是昨儿大少爷喝醉了,走错了门吧。”

“不像,大少爷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喝酒喝到醉的人。”翠巧道。

醉儿听言,扑哧一声笑道,“是了,二少爷要是那个样子还差不多,呵呵。”

说着,使劲瞅了瞅李青歌,却见她没有半丝反应,不免有些扫兴。

“小姐,现在就起吗?还是您再歇一会?”翠巧体贴的问,若不是因为大少爷这事,她也不会冒冒然的进来打扰李青歌。

李青歌一向少眠,这是荷香园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但凡她不主动起来的话,她们都愿意静静的等着,只想让她能多睡一会儿。

“起吧。”李青歌早已没了睡意,便自己掀了被子,醉儿忙几步上前,拿了架子上的衣服,伺候她穿衣。

翠巧自觉的出去打洗脸水。

伺候好李青歌穿衣后,醉儿又熟练的帮她梳头,看着铜镜里那一张明丽动人的脸时,醉儿忍不住啧啧称赞,“小姐,你这是怎么长的?怎么越来越好看了。以前倒还没觉得,现在,就连醉儿瞧了,都觉得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呢,小姐,你真好看,怪不得大少爷连表姑娘那样的美人也不要了,巴巴的跑到你这门前等了一夜呢。”

“瞎说什么呢?”李青歌轻轻的啐了她一口,“大少爷不是说了有事吗?以后这种混话可别乱说。”

“嘻嘻,”醉儿嬉皮笑脸的吐了下舌头,“不过在小姐面前说说罢了,别人,谁会听醉儿絮叨呢。”

看她小脸陡然失落起来,李青歌笑睨了她一眼,“算你有自知之明,还知道自己絮叨?简直比外面的麻雀还要闹人。”

“哪有?”将最后一丝发尾束上,再用一枚紫色簪花别住,精致漂亮的发髻便成了。

醉儿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眼睛里荡漾着晶亮的光芒,“小姐,你真的好美,醉儿要是男人,也一定要娶小姐这样的。”

李青歌轻剜了她一眼,嗔道,“越说越没个正行了。”

可是,再注目朝镜子里望去,李青歌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铜镜里,那一袭青衣的女子,乌发素颜,红唇皓齿,许是因才从**起来的缘故,她双眸迷离,粉嫩的双颊呈现一抹娇艳的粉色,恰比那三月里最先盛开的那一朵粉嫩的桃花。

她,何时出落的这样美丽了?

即便前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模样。

盯着镜中女子,李青歌突然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她吗?

似乎是,她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可是,两世为人,她何曾有过如此明艳动人的时刻?

还是,再世为人,她已不是曾经的那个李青歌了?

“怎么样?小姐,醉儿的手艺不错吧?看你,现在这样子多美,呵呵。”

醉儿在身后咯咯咯咯的笑着,李青歌收回心神,不管容貌如何改变,她始终是她自己,不是吗?

这时,翠巧已经端了热水过来。

李青歌自己洗漱,完了之后,难得有兴致的提了水壶,一个人在院子里静静的浇起了花来。

其他的下人们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窗户后,望着院子里那怡然美丽的妙人儿,红喜的一双眼睛嫉妒的发痛,手指甲狠狠的掐进窗棂,直嵌进一根碎屑到了皮肉,也不觉得痛。

吃完早饭,李青歌也没多耽搁,便带了翠巧前去老太太那里。

已经多日没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不知老人家身体如何了,她有些惦记!

但翠巧说,老太太那边,近来一直由三姑娘高云慧在照顾着,因此也就稍稍放了心。

到的时候,老太太也才起来,正由几个嬷嬷伺候着洗漱,李青歌也就没进去,只在外面小厅侯着。

不一会儿,高云萍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端了两碟子茶果点心来。

“李妹妹。”一见李青歌,高云慧显得格外亲昵,一面示意让丫鬟将碟盘摆好,“这一大早来,可曾吃过了?”

李青歌忙起身,温婉笑道,“已经吃过了,三姐姐可曾吃了?”

高云慧摇摇头,与李青歌一起坐下,道,“昨儿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一时兴起,说了许多年轻时候的趣事,呵,我也听的兴兴头的,竟忘了时辰,这不,今天不光是老太太,连我也起的晚了。让妹妹笑话了。”

“三姐姐辛苦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祖母。”李青歌真诚的谢道。

高云慧笑睨了她一眼,“还不是做孙女应该做的?你倒来谢我?呵呵。”

李青歌也笑了,心里倒有几分歉疚,前世不多的日子里,老太太对自己还算照顾,可这一世,重生而来,她对老太太照顾的并不多,所幸这世老太太身体不错,自己还有机会。

“老太太请两位姑娘进去。”说话间,里面的嬷嬷说老太太梳洗好了,要请她们进去。

两人相视一眼,笑着起身。

正要往里去,就有丫鬟进来传,说是表姑娘来了。

李青歌与高云慧便停在了原地,没有进去,只等夏之荷进来。

“夏姐姐,今天倒巧,你也来瞧老太太?”夏之荷一进门,便听见高云慧的声音,微微一愣,转瞬走了过来,笑道,“正是呢,因有事要家去,特来向老太太辞行。”

“哦?夏姐姐要走了?”高云慧满眼疑惑,一双眸子微微打量了下夏之荷,不免更是惊诧。

她眼底的那一抹异色,夏之荷自然是瞧在眼里,同时也痛在了心上。

这些天,她倒霉透了,先是中邪似的丑态百出,还从**摔下来摔破了脸,昨儿又被赫连筠捆着丢给了高逸庭,最后又被高逸庭打了一巴掌,这半边磕破的脸现在还是肿着的。

再有,紫嫣那小贱人吃里扒外,将她所有的首饰银钱偷走之后,还将其他丫鬟的卖身契也一并偷了去,这让她更是气闷恼恨了一宿。

这一夜,各种不甘痛苦愤懑委屈以及虚荣的心思,纷纷前来折磨着她,直熬到了天亮,才稍稍眯了一会儿。

早起时,铜镜里那张顶着大大黑眼圈的残颜,还有那暗沉松弛的皮肤,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好在,她从小爱美,化妆的手艺不错,几番妆扮,倒也掩饰了自己憔悴的模样,只是,那么多的胭脂水粉已然掩盖不了她眉目之间的阴霾!

“是呀。”夏之荷强忍笑意说道,一双眸子却不自觉的瞟向高云慧身边的李青歌,此刻的她,青衣墨发,未施粉黛的素颜干净无瑕,眉如墨画,眸若春水,一对水润的唇瓣恰如那凌晨初绽的花儿一般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好标致的小美人哦。

好水灵的小姑娘。

夏之荷顷刻间脸都黑了,一颗心就像被人一会丢进冰窖一会架在火上,冰火两重天,折磨的快要发疯。

怎么能?这李青歌何时出落的这么美了?

连她......在这样的李青歌面前,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尤其是今天是她生平最憔悴不堪的时候,而李青歌却是这样的娇美动人。

两人一处,让她不由得产生云泥之别之感。

而李青歌就是那天边美丽的云彩,而她夏之荷就是那被人踩踏的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