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夏之荷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发全部松散了下来,只简单的用一根发带束了起来,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憔悴的有些蜡黄的小脸,再没有了心思去打扮,反倒,瞧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妥,然后径直打开了胭脂盒子,纤细的小手指稍稍挑了点胭脂抹在了眼睑处,让自己双眸看起来更加红肿不堪。舒骺豞匫

在心中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要到大太太那里去。

为今之计,过了大太太那关要紧。

房门打开,一抹如血残阳掠过屋檐射了下来,夏之荷本能的眯起了眼。

门口,几个丫鬟正在交头接耳的低语着什么,见到她出来,一个个的忙屏气凝神,垂首不敢言语彗。

夏之荷小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脑仁儿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双颊不自然的烧烫起来。

她们越是如此,让她越是难堪!

不过,这也更坚定了她之前做的一个决定,冷眼瞧了这几人一眼,除了紫嫣是夏家带过来的之外,其余的皆是这府上的,今日之事,若被传了出去,她......今后的日子只怕只能与流言蜚语过了挫。

故作冷傲的昂首挺胸,夏之荷面无表情的从几人身前走过,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紫嫣冷眼瞪了几人一眼,用唇语骂道,“做死的,叫你们别说非要说,这下有你们好果子吃。”

几个丫鬟也是面露悔色,暗恼不该嘴巴快,竟然在夏之荷门口一轮起她的丑事,这下可撞到枪口上了,依那夏之荷的性子,只怕她们今后的日子必不好过。

“姑娘。”紫嫣教训了那几个丫鬟,然后,忙忙的追上了夏之荷,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晚饭已经做好了,现在不吃吗?”

按以往惯例,夏之荷喜欢在夕阳落山之时就餐,今日也不例外,紫嫣早早的就命人备下了,只等她沐浴完毕,将饭菜端来。

可是,经过了这样的事,夏之荷哪里还能吃的下饭,就连口渴的要死,却也是连半口水都喝不下去呀,整个胸腔都被羞辱愤懑痛苦和恐惧充斥着,哪里容的下别的?

见她不说话,紫嫣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吭声了,只乖巧的跟在她身后。

夏之荷斜眼冷睨了她一眼,哼,自己那般情况,这丫头竟然还允了众人来看,尤其是还带了大太太来?真是......该死啊。

还有那院里的几个,哼,寻着机会,定然找个人牙子将她们全部卖了去,省的日后多嘴多舌,再惹出其他是非来。

突然感觉到一道刺人的光,紫嫣本能的抬头,就瞟见夏之荷眼角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寒光,心,本能一沉,“小姐。”

“我要去太太那里,你不必跟着了。”夏之荷冷冷的说,有些事,人多了反不好办。

“是。”紫嫣哪里敢反驳,连忙答应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凭她伺候了夏之荷这么多年,她的性子她早已摸的透透的,那样强的心性儿,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会饶过自己去?纵然自己根本没做过什么,就算是目击者,这夏之荷怕也会寻个机会摆布自己?

哎,瞧着夏之荷冷冷离去的背影,紫嫣无奈茫然的一叹,与其将来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好为自己寻个去处。

——

夏之荷脚不沾地,一路设想了多种场景来应对大太太可能的发难,可等到了大太太的门前时,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与其应对,不如......逆来顺受,任其打骂。

细长的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掌心,血肉模糊间,针挑刀戳般细密连绵的疼痛袭来,让她本就通红的眼睛顷刻间又涌出了泪来。

叩叩叩......轻轻的敲了几下门,却似乎又觉得不妥,然后,垂首默然的站在门边,似痛苦悔过一般。

“谁在外面?”里面的大太太,似乎听见了敲门的声响,问了一声。

平日里,这大太太屋里鲜少人来,这个时候能来的除了那夏之荷还能有谁?李碧如心底冷笑,出了那样的丑事,竟然还有脸出门,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表小姐的厚脸皮呢?

但是,她早就看不惯夏之荷在高逸庭跟前那清高又惺惺作态的样子,今日有这样的事,还不趁机整治一番?那岂不是亏待了自己?

“太太怎么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李碧如一边从食盒里端出菜碟,放在炕上的小几上,一边笑说。

外面,夏之荷微微一愣,本想着太太这样问,那丫鬟就会出来看看,而她早已哽咽不能言,然后趁机进去哭倒在太太膝下,尚可博得一二分的同情,不想,那丫头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该死,这要是再敲门,又显得急躁了些。

正思量,就听见太太疑惑的问,“我才好像听了有敲门声。”

“敲门声?”李碧茹亦是疑惑,一边将几样小菜见样的夹一些放小碟里,一边道,“奴婢倒没听见,是不是太太听错了?”说着,她故意歪了歪脑袋,似在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又笑道,“没有呢,太太。”

大太太接过筷子,“倒再没听见了,大概真的听错了吧,哎......”说着,一声叹息,“看来,我老婆子真是老了。”

“太太,您可别说这样的话。”李碧茹忙劝慰道,“只要您好好的将养身子,等这双腿好了,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可怎么说老了呢?”

“......”大太太微微一笑,夹了块肉圆子放进嘴里。

李碧茹在旁站着,又殷勤的为她盛了一碗热汤,放在边上先凉着。

“你也坐下吃吧。”大太太笼络她道,“反正也只我们娘儿俩,再没外人,也别主子奴婢的了......”

李碧茹心头一喜,看来大太太是真将她当了自己人了,她忙谢道,“谢太太厚爱。”语落,倒真的挨着炕沿坐了下来。

大太太眼神陡然一冷,一个贱婢倒敢与她平起平坐了?不过,她也没说别的,只将碗里各样菜尝了一尝,然后,很没胃口般的深深吐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往李碧茹那一推,道,“罢了,天天吃这些个,也实在腻的慌,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都吃了去吧。”

“......”李碧如刚拿起筷子碗碟,正想从几碟菜盘里夹菜呢,冷不防大太太将她吃剩下的推到自己跟前,这先是一愣,继而心里有些作呕。

但当着大太太的面,她也不好做什么,只乖乖的收了筷子,就着大太太吃过的剩菜,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了下来。

大太太歪靠着床头,冷眼瞧着她,面上却挂着貌似慈爱的笑,“怎么?不合胃口?看来,这厨下果然偷懒了,大概也是看我老婆子不行了,暗地里也不尽心了。”

“不,不,不是的。”李碧如当即看出这老妖婆怪厨子是假,说自己嫌弃她才是真。

她连忙大口吃了起来,“好吃,真的好吃,只是,奴婢这几日胃有些不舒服,吃东西没什么胃口,所以才......”一边说着,一边狼吞虎咽起来,但一想到大太太那熏人的口臭,李碧茹只觉得那菜像也臭气熏天起来,直呛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了,没胃口就别勉强。”等李碧茹吃的差不多了,大太太才担心的说道,“既然胃不舒服,可找大夫瞧过了?不然,你告诉管家,就说我的话,去找个大夫过来瞧瞧,这成日里吃不下东西可不行。”

李碧如心里已经将大太太凌迟活剐了一遍,然后方觉解气一点,才笑道,“不碍事的,才前儿个来给太太看腿的王大夫来了,奴婢让他给瞧了一下,说是有点胀气,但不碍事的,多喝些水,吃点清淡之物,就会好的。”

“哦。”大太太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外面,夏之荷听这对主仆磨磨唧唧的说话,心内早已没了耐烦,也知,这样下去,只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要是天黑晚了,再闹将起来,怕是不好。

于是,心一横,她伸手朝自己大腿根处狠狠的掐了一把,当场疼的哎哟一声,紧接着呜呜呜的哭了出来。

这下,她哭的声音不小,里面就是想装聋也不行了。

“这是......”大太太疑惑的看着门口。

“好像有人在哭?”李碧茹只得跟着说,“奴婢且去瞧瞧。”

“嗯。”

李碧茹得了示下,忙走向门口,就见外面影影绰绰的站着一个人影,听那哭啼的声音,不是夏之荷能是谁?

不要脸的贱人。

李碧茹心中暗骂了一声,双手撤了门栓,陡然打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响,门口的夏之荷倒似乎吓的一愣,纤白柔嫩的手指正在擦拭着眼角的泪痕,然见到李碧茹,只哽咽的问,“太太可在?”

许是光线有些昏暗,李碧茹故意朝她脸上凑近一看,呀的一声惊呼,“原来是表姑娘呀?表姑娘,你......你好了么?”

然后,不等夏之荷回答,她连忙朝里喊道,“太太,是表姑娘来了。”

“哦,让她进来吧。”大太太沉声道,听的出来,她心中的怒气又被勾了出来。

“表姑娘,快进来吧。”李碧茹忙闪身一旁。

这样的严肃的氛围倒让夏之荷一时之间不好做戏。

但是,准备了那么久,也不能半途而废,因此,稍一酝酿,夏之荷双眸之中又滚下泪来,整个人如要倒的木偶似的,颤颤巍巍的朝大太太扑了过去,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床边。

“姨妈。”将脸埋在大太太的掌心,夏之荷哭的好不可怜,那纤弱的双肩剧烈的颤抖着,正在无声的诉说着主人的痛苦与屈辱。

大太太本就是个凉薄之人,即便是那一声‘姨妈’也没能让她心软半分,听见夏之荷哭,反倒厌烦的不行,只冷声道,“碧如,掌灯。”

“是。”李碧茹冷睨了一眼夏之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转身,去点灯。

很快,蜡烛点燃,朦胧的光线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却突然让夏之荷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好像自己所有的羞耻都被人暴露于外似的。

她甚至有些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大太太质问和冷冽的眼神,所以,只趴在大太太的手上,哭的肝肠寸断。

“混帐。”大太太终于不耐的一把推开她,夏之荷不防,身子向后倒去,正好撞在了凳子上,腰上一疼,整个顷刻间冒出了冷汗。

“姨妈。”夏之荷不敢喊痛,连忙又跪着朝大太太行来。

“闭嘴。”大太太神色严厉的瞪着她,那眼神嫌恶的就好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蛆虫,甚至,那一声姨妈会玷污了自己似的,她不准夏之荷喊,“姨妈?哼,本夫人怎么会是一个贱人的姨妈?”

“姨妈,呜呜呜......”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解释也没用,夏之荷只不住的哭着,只想等大太太冷静下来,才说别的。

李碧茹一旁看着好戏,尤其听大太太骂夏之荷是贱人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不过,她还嫌不够,最好是直接将这贱人剥光了丢出府去,让她永远也不能有脸见人才好呢。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快给我滚,没的玷污我的地?”大太太恨恨的咬牙,一面对李碧茹,“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贱人拽走?”

“哦。”李碧茹忙上前,但是,心里恨夏之荷,面上却还不太敢对夏之荷怎么样。

毕竟,夏之荷还是高家的表亲,大太太的亲侄女,高逸庭的亲亲表妹,现在吵架,难保日后又会和好。

所以,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李碧茹还是忍下心中情绪,轻声劝道,“表姑娘,奴婢扶您回去吧。”

夏之荷摇了摇头,抬眼早已被泪水模糊的脸,哭着又跪行到床边,突然抓起大太太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扇着,一边哭喊道,“姨妈,荷儿做了那样的事,自知罪该万死,姨妈,你要打要骂,荷儿万不敢说半个不字,本想着一死了之,但想着家中双亲,还有姨妈往日的疼爱,荷儿不能死啊。荷儿若死了,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若荷儿真的带着这不洁之事死去,那么,让爹和娘,还有姨妈情何以堪呢?姨妈从小待荷儿如己出,荷儿万不敢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姨妈呀。”

大太太是怎样聪明的一个人,当即听出她话里有话,但是,一想到今日所见之景,这胸臆间还是烧着一团无名的火。

但,这一次,她没再发火,只咬牙恨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怎么能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来?你知道,此事若传了出去,你......”

“姨妈。”不等大太太话说完,夏之荷忙喊了一声,“此事还请姨妈做主,不然荷儿只有万死而不能了。只是,荷儿死倒不怕,就是死的不甘呐,姨妈,荷儿冤枉,冤枉哪。”

“冤枉?”大太太气道,“你做了这种事,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如若不是你本性**,又怎么会青天白日......”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大太太说到这里,只觉得气火攻心,双颊竟是一阵潮红。

夏之荷忙帮大太太揉着胸口,哭道,“姨妈,您自小看着荷儿长大,荷儿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您难道也不知道吗?荷儿就算再不懂事,也断然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姨妈......”

大太太心思一转,再想白日之景,似乎......真有点蹊跷。

她不自觉的朝李碧茹看了一眼,“碧如,将这些饭菜撤下去吧。”

“哦。”知道是想将自己支开,李碧茹倒也识趣,将桌上的饭菜重新收进食盒内,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只是,出了门,她却并没走,而是偷偷跑到偏暗的角落里,偷偷的听了起来。

等人走后,大太太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夏之荷一阵委屈,连抹了几下眼泪,才又道,“姨妈,荷儿是被人陷害的。”

“谁?”

“李青歌。”夏之荷道。

“她?”大太太一惊,心思陡然间百转千回,然后,双眸幽深的盯着夏之荷。

夏之荷却执意道,“姨妈,荷儿没骗你,荷儿真的是她陷害的。”过后,她又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主要说是李青歌表演烹茶幻技时,对她使了什么妖术什么的,这才让她做出大失分寸的事来。

大太太听言,连连点头,倒不是真的认为是李青歌所害,但她乐意听到是李青歌害的,如此,自己的身边岂不是又多了个助手?

然后,大太太连连叹息,说自己被李青歌害成了这样还不算,现在竟然连自己的侄女也被害了,那李青歌真是狠毒呀,只是,她年老了,只怕没有力气来治她了。

这样一说,夏之荷却突然来了精神,说是只要太太一句话,这仇,她一定会连本带利的找李青歌讨要回来。

然后,姨侄俩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声音很轻,李碧茹听的模糊,最后只得先回房了。

——

夜幕降临,李青歌等人回到了高府,因今儿一天,在外面又吃又玩,都挺累的,是以,回来之后,各自回房,各自歇息。

李青歌梳洗了一翻,换了身衣服,也径直爬上了床,准备歇下,但或许是白天玩的太兴奋,尤其是想到夏之荷的丑态,不觉又笑出了声。

“小姐,您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突然,醉儿出现在了门口,缓缓朝床边走来,笑嘻嘻的问。

李青歌微愣,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她记得关门了呀?怎么没听见开门声,醉儿就进来了?

“不是让你陪翠蓉姐姐吗?”翠蓉有夜里噩梦的习惯,如果没人叫醒的话,会一直沉浸在噩梦中,要是长久醒不了的话,那种痛苦会让她丧命。

“嘻嘻。”醉儿掩嘴一笑,窈窕的挪到了床边,双眸异常晶亮的盯着李青歌,笑意嫣然,“翠蓉姐姐说了,小姐今儿怕是累了,让醉儿过来这边伺候。”

李青歌眸光一闪,一手不觉缓缓伸向了床里,笑望着她,“你这丫头,什么来我这边伺候?怕是你半夜呼噜声太大,翠蓉姐姐听不得,这才撵了你回来?”

“嘻嘻,还是小姐聪明。”醉儿听言,咧嘴孩子气的一笑,搓着手就朝**扑了来。

谁知,还没躺下,却感觉腹部一个硬物抵了来。

“小姐?什么东西?”她故做不知的伸手就想拂开。

“别动。”李青歌却将匕首更紧的一顶,直吓的醉儿面色一白,然后十分委屈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小姐?”

“如兰公子,你还真不守时呢!”李青歌冷笑着说,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