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突然变得沉闷阴霾,似乎要下大雨了,但偏就是不下下来,浓密的乌云,早已悄悄聚集在天空,不断翻滚膨胀,慢慢地压下来,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舒残颚疈

而整个高府也如这让人气闷的天气一般,弥漫着阴霾的气息,老太太病了,大太太瘫了,大小姐整天的跟疯子似的,逮谁不是打就是骂,已经没人敢找死的近身,二小姐就更不用说了,普济寺一行,让她青白被毁,回府之后,只天天将自己关在房中,哪敢出来面对其他人的脸色?三小姐,也因为自己娘亲含冤而死,抑郁的病了,也不见出门,大少爷像只没头的苍蝇,似乎正为某件事焦虑忧心着,二少爷的脸不知被谁伤了,自然留在屋中养伤。

而整个高府的一家之长高远,因为大太太的事,颜面扫地,大概也怕受到牵连,因此那日离开普济寺后,干脆就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医院,似乎要与这个家脱离的嫌疑。

至于其他的仆妇丫鬟下人们,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平时爱说嘴打闹厮混的,现下都乖乖的干着自己的活计,没事时也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生怕一不小心被人逮出错处来。

高府上下,似乎都活的不如意,倒除了一处,那就是荷香苑,小厅里,点着两盏灯,灯火朦胧,晃动着几个忙碌的人影,隐隐还能听见说笑的声音,倒格外的温馨辶。

因怕等会会有大雨,所以,李青歌命人先将晚饭取了来。

醉儿与翠巧摆着碗筷,翠蓉帮李青画收拾着小玩意,李青歌则将弟弟拉到洗脸架边,给他洗脸洗手。

很快,收拾妥当,几个人围着一张方桌,不分主仆,一起吃起了晚饭檎。

晚饭很简单,四菜一汤,菜都是素的,只有那汤里放了些鸡丝,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一下子就勾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李青歌见状,便让醉儿先与大家各盛一碗汤,喝罢,再吃饭。

众人欣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纷纷将碗递给了醉儿。

醉儿倒是护主,先将李青画的碗盛满了,知道他不爱吃青菜,她偏给他夹了好几块青菜放碗里,还威胁青菜不吃光,鸡丝一片也没有。

李青画纠结的看着自己碗里的青菜鸡丝,动着筷子,一根一根的青菜挑出来,想偷偷给李青歌,话说李青歌就爱吃青菜。

可是,还没放到李青歌碗里,就听醉儿一声断喝,“好小子,竟然敢在姐姐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滑?哼,罚你少吃一块鸡丝。”说罢,醉儿很不客气的从李青画的碗里,夹出一块鸡丝丢进自己嘴里。

李青画哇哇大叫,忙将碗护在怀里,很是痛心疾首的表示不敢了。

李青歌笑,揉了揉李青歌的头,然后将自己碗里的一块鸡丝喂到他嘴里,哄道,“好画儿,鸡丝好吃,青菜也要吃,不然,以后长成一个肥娃娃就不好看了哦。”

“就像三娃的爹一样吗?”三娃是他在灵州的小伙伴,他爹是卖猪肉的,也不知是不是肉吃多了,他那个人也满身的肥肉,平时说话大声点,那肚子上的肉都在颤,这让李青画与三娃经常背地里取笑他爹。

“嗯。”喂完了鸡丝,李青歌才又夹了根青菜递到弟弟嘴边,“尝尝,这个也好吃的。”

“哦。”尽管不喜欢,但害怕变成三娃爹那样,李青画只得吃了。

“乖。”见他咽下,李青歌忙柔声夸赞,话说小孩子就要多夸一下,这样他才有动力继续。

谁料李青画吃完,不像以往那样皱眉吐舌头,倒一反常态的连说好吃,还要再吃。

“哦?”李青歌很是惊喜,李青画一向挑食的很,他不爱吃的东西,就是连哄带骗都不行,今天这是她亲自喂,才勉强吃了一口的,“好吃吗?那多吃点。”说着,就将自己碗里的青菜想夹给弟弟。

醉儿见状,忙道,“小姐,你自己吃,这盘子里还有的是呢。”

“是呀,李姑娘,别光顾着喂他,你自己也多吃点。”翠蓉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个,小少爷若喜欢吃的话,以后翠蓉就多做点。”

“今天的菜是翠蓉姐姐做的吗?”李青歌笑问,怪不得味道有些不一样,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呢。

翠蓉笑,“我看醉儿忙不开,翠巧又不太会,就自己动手了。想来自己跟着李姑娘,白吃白住的,也没什么可做的,若是姑娘喜欢翠蓉做的饭菜,那以后,翠蓉就天天为姑娘做。”

“翠蓉姐姐,快别说这样的话,你如今在这荷香园,那就是自己人。”李青歌柔声道。

“是啊。”醉儿也附和道,“何况,翠蓉姐姐,谁说你白吃白住了,你不是天天帮忙照顾小少爷吗?还有这饭菜......做的比那瑞景阁的厨子都好呢。”

“......”翠蓉一脸笑意,感动的似乎说不出话来,多少年了,她都活在阴影里,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遇到了李青歌,她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也能大大方方的与人说笑,真好。

接下来,大家吃吃笑笑,一顿晚饭在愉悦的氛围下,很快吃好。

吃罢晚饭,醉儿自带李青画回房,照料他歇息。

而翠巧与翠蓉两个留了下来。

“小姐。”刚才吃饭时,只有翠巧没怎么说话,此刻,听她开口,又见她一脸忧色,李青歌笑问,“怎么了?”

翠巧凝眉,“小姐吩咐的事,奴婢都办了,只是,小姐敢肯定那无赖今晚会来吗?”

“无赖?”翠蓉疑惑。

翠巧只得将白天发生的事告与了翠蓉。

“哦,原来是他?”翠蓉对夏之儒倒有几分印象,不就是当年那个小小年纪便调戏高家丫鬟的那个小无赖么?没想到多年以后,秉性倒越发坏了。

“翠蓉姐姐也知道他?”翠巧好奇的问。

“知道一点。”翠蓉点头,也是忧心的看李青歌,“姑娘,我觉得翠巧的话有道理,那无赖今天两次***扰姑娘,只怕真的对姑娘心存不轨,姑娘是该当心。”

李青歌淡然一笑,让翠巧将计划说与了翠蓉,翠蓉听罢,不禁佩服李青歌的胆量,只是——

“姑娘怎么敢断定,那无赖今晚会来?”

李青歌眼帘低垂,前世记忆一一涌进脑海,羞辱的苦涩弥漫心田。

前世,亦是遇到夏之儒的当晚,那厮竟然偷偷潜进了她的屋子,对她欲行不轨,幸好醉儿及时赶了过来,将他打昏。

可事后,这厮倒反咬一口,说是她先行勾、引,他禁不住**,这才一时糊涂,犯下过错。

而张氏竟也说不知情,还声明当晚并没听到其他动静,这无疑就是坐实了夏之儒的话,说是李青歌特意给他留了门,意欲与之偷会,不想被人发现,这才诬陷他以求自保。

百口莫辩,只能任凭脏水泼在身上,那种耻辱却无力反抗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

“是啊。”翠巧也不敢肯定,“那无赖真有那么大胆子吗?”这里毕竟是高家。

李青歌望了二人一眼,道,“不来最好,若来了,本姑娘就让他尝尝厉害。”

“嗯。”翠蓉点头,对付恶人,就应该以恶治恶,这点她很同意李青歌。

李青歌定睛看了翠蓉一眼,在荷香苑,她并没有再用黑纱遮面,但因为光线的关系,她脸上的疤痕倒淡了许多,也不像白天看的那么触目惊心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几道残忍的疤痕,翠蓉的模样应该是极好的,怪不得能得高远垂涎,能让大太太嫉妒的要杀人毁尸。

“翠蓉姐姐,你放心,你脸上的伤,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治好。”

翠蓉听言,不觉捂上自己的脸上的疤,过了这些年,那疼痛的感觉,只要一想到,仍揪心的痛,她苦涩一笑,“算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不,翠蓉姐姐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着呢。”翠巧也安慰道。

翠蓉苦涩摇摇头,“不想了,能遇见你们,已经是翠蓉想不到的福气了。”

“翠蓉姐姐,别想那么多,就安心住在这里。”李青歌道,其他的也没多说,毕竟,她脸上的疤年月已久,想治愈有点难度,但也不排除可能,而她只能尽力。

“嗯。”翠蓉点头,感激的看着李青歌,“多亏了李姑娘,不然,翠蓉......”

说到这里,翠蓉又心生悲戚。

李青歌给翠巧使了个眼色,翠巧忙扶翠蓉坐到了椅子上,“翠蓉姐姐,坐会,眼下,你跟了我们姑娘,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好,好。”翠蓉也忙擦了眼角的泪,不太好意思将不好的情绪带给李青歌。

但李青歌却是另外一番心思,对翠蓉的感激也颇有些受之有愧。

她之所以找到翠蓉,完全是因为想整倒大太太,并非全为她着想。

而今,她已经许了银两,让容嬷嬷带着她的孩子逃离他乡。

而翠蓉孤身一人可怜,她才收留。

“翠蓉姐姐,你去歇息吧,这里有翠巧就好。”李青歌抬眼,说道。

翠蓉忙道,“不,让我留在姑娘身边吧,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李青歌摇头,“翠巧都安排好了,你自去休息,没事的。”

翠蓉不好推辞,也就作罢,自回房歇息了。

李青歌又与翠巧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便也熄灯歇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李青歌与翠巧两人同时惊醒,就听窗外似乎有响动,翠巧一惊,忙坐起了身,“小姐。”她惊惧的看了眼窗外,有些难以置信,那夏之儒还真的敢做?只是,看窗边闪动的人影,似乎不止一人,心,陡然提了起来。

李青歌也忙起身,朝翠巧使了个眼色,在她耳边低语,“外面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只要奴婢一声令下,他们立刻行动。”翠巧低低道。

“好。”李青歌披了件袍子,与翠巧匆忙起身,随后,将两个枕头塞在了被子里。

“快。”准备好之后,李青歌与翠巧到了里间暖阁,从小榻边上的偏窗跳了出去。

那边,人一落地,就听到前边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随后便有人低低咒骂的声音。

“娘的,你想将里面的人都吵醒啊?”

“老大,不是用了迷香吗?”

“靠,老子说话,你还敢顶嘴,这边昏了,其他屋子呢?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小子想死不成?”

“(⊙o⊙)…”

李青歌贴在窗外,透过窗户纸朝里望了一眼,昏暗中,就见四道人影在屋子里摸索着,其中一人想打火折子,被另外一个人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后脑,然后,又径直走到床边。

“小美人,大爷来了。”说着,连被子也没掀,就朝**扑了过去。

“额——”那人似乎觉察到不对,一掀被子,还没看清楚床里,就听到外面一声大喊,“抓贼呀,快抓贼呀——”

屋内几人一听,顿时心胆俱裂,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了,只朝外跑着,只是,屋内光线昏暗,几人又做贼心虚,一时慌乱乱撞的,不是碰到了桌椅,就是撞到了墙上,好容易跌跌撞撞跑到门边,早已有翠巧带着一行丫鬟仆妇们,个个手拿木棍锅铲棒槌的,堵在了门口。

“哪里来的小贼,给我打。”

李青歌见两方冲撞,没人动手,顿时断喝,就身边也不知谁的手里夺过一根木棍,就朝那为首的人身上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

那人惨叫一声,其他仆妇丫鬟们忙一拥而上,将早先准备好的麻袋,往那几个黑衣人头上一套,随后,拖到院子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没商量。

那几个人滚在麻袋里,被打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

“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夏少爷,我是夏少爷——”

其中一个麻袋不停的在地上挣扎着,里面传出沉闷含糊的声音。

“大少爷?”也不知是哪个仆妇耳背,竟然将夏少爷听成了大少爷,不禁哼笑道,“你要是大少爷,老娘还是大太太呢?”说着,那擀面杖朝那麻袋里又是一阵猛抡。

“我真的是夏少爷,我是夏之儒,夏之儒——”那里尖叫着喊了起来。

夏之儒??李青歌站在一侧,冷然一笑,本来还不知道这四个人,哪个才是正主呢,现在他倒自己说了出来。

好,很好。

李青歌往这麻袋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看着那麻袋里扭曲的身姿,眼底露出邪恶的光,突然,一扬手,手里的木棍就朝那麻袋中狠狠戳去。

“啊——”但听一声凄厉的哀嚎声,惊飞了附近树上的飞鸟。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惨叫给惊了,纷纷望向李青歌。

“哼,你这小贼,深更半夜潜入本小姐房中,意图不轨,还敢说自己是夏公子?我呸。”李青歌怒道,“之儒哥哥是夏姐姐的哥哥,为人斯文又懂礼,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哼,你敢污蔑夏公子?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不,不,不——”其他几个麻袋里纷纷传出讨饶声。

但李青歌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眼神一冷,喝道,“打。”

恰此时,天空又一道响雷劈过,凌冽的闪电带着幽白的冷光照在李青歌的面上,那森冷的感觉让所有人不禁一颤。

豆大的雨点再也抑制不住的,噼里啪啦的就砸了下来。

李青歌命人掌了灯,自己坐在廊檐下,盯着院子里的人,道,“继续打,打到他们知错为止。”

“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小的们知错了,知错了——”

李青歌只当没听见,那些下人们的手也就不敢停,一直打的那几人气息奄奄,她这才挥手,“停了吧,将这几人绑了,送与大太太处置。”

“是。”翠巧便又带着人,将这几个早被打成了烂泥的家伙,一路拖到了大太太那边。

大太太此刻已经歇下,李青歌生生的让人将大太太吵了醒。

大太太因身子难受,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好容易眯了一下,又被李青歌差人叫醒,不禁又气又怒,躺在**沉声道,“我已不是什么主子了,她还来找我老婆子做什么?想看看我死了没有吗?”

“太太千万别这么说,您是这府里的主子,她不过是寄居在此,有什么事自然得回禀你这里。”李碧如一边帮大太太穿衣,一边轻声劝道,“太太,依奴婢的意思,那李青歌心思狡猾的很,太太现在这么个状况,不易于她正面冲突,既然她来找,太太不如先瞧瞧,究竟是什么事。”

大太太听罢点头,“好,本夫人倒想看看这小贱人半夜三更的又要玩什么花招?哼。”

大太太穿罢,还梳了个头,这才坐着轮椅,由李碧茹推了出来。

前厅里,李青歌如主人一样,坐在椅子上,自顾自悠闲的喝着茶,身侧,翠巧翠蓉两个站着,很恭敬的模样。

混帐,当她这里是自己的家了吗?那些个***才呢?也分不清到底谁是主子了吗?竟然给这小贱人看茶?可恶。

大太太眼露恨意,而她也丝毫没有掩饰这种恨意,她们早已在普济寺撕破了脸,所以,此刻,她真恨不得将李青歌撕碎了。

李青歌见她来,也不起身,也不行礼,只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淡然一笑,“来了?”连声‘太太’也没称呼,倒像她是个不相干的人似的,气的大太太一口恶气涌来,脸面紫涨。

“小贱人,你找本夫人有何事?”大太太恨恨骂道。

李青歌面无表情,“别急,等人到齐了,你自然知晓。”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丫鬟喊道,“呀,大少爷,这么晚您也来了。”

很快,就见高逸庭推门进来,许是淋了些雨,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母亲——”他还以为大太太出了什么事,但一进来就见李青歌,还有那么多人,不觉一惊,心道不好。

“夏姑娘?”外面,又有丫鬟迎了夏之荷进来。

夏之荷刚进门,就见李青歌安然无恙的端坐在椅子上,一如往常的清雅如斯,唇角的一丝笑意渐渐的冷却了下去。

该死的,才听丫鬟来叫,说大太太有事找,她还想着是不是李青歌的事?是交代哥哥的事办妥了吗?

她正高兴呢,忙不迭的穿戴好,冒雨过来,本想听李青歌被人掳走之事,却不想看到李青歌好好的,真是可恶。

那个蠢货哥哥,还想要一万银子和她的店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夏之荷恨的牙根痒痒,气自己不争气的哥哥,恨怎么还好端端的李青歌,但面上依旧流淌着温婉的笑意,她假装疑惑的走到高逸庭身侧。

“大表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

高逸庭摇头,他也才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