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还是老的辣,深陷如此境况,大太太还能沉着应对,甚至反咬一口,不得不让李青歌心生佩服,同时,也暗叹,这样精于世故圆滑老练的女人,别说上一世,从未经过事的自己一个小丫头片子了,就连活了两世的自己,应付起来也是用尽了全部的心思。舒残颚疈

闻言,翠蓉不急不怒,甚至轻轻一笑,沉声道,“时隔多年,翠蓉以为只有自己变了,想不到大太太也变了,变的畏缩了胆小了,呵,难道大太太也会怕?”

“你?本夫人有什么好怕的?”大太太板着脸,故作镇静的问。

“怕你做的恶事一一败露,怕你今天的一切都将失去,怕——会得到报应。怕——”翠蓉眸底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的幽光,低低道,“怕那些冤死在你手中的冤魂,找你索命。”

大太太脸色果然变了变,眼神有些躲闪着,这些年,别的倒没什么,唯有四姨娘死后,她总是隔三差五的梦见她,梦见她临死的模样,梦见她七孔流血的找自己索命宕。

如此一想,大太太眼前似乎悠悠荡荡的晃过一个人影,这人影先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及至眼前时,那一双滴水般的眸子让大太太冷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瘫软的跌坐在地,手指颤抖的指着人影,“你,你,你——”

“姐姐可好?”那人影忽而露出一抹笑来,让整个大厅瞬间只觉得阴风阵阵,所有人都惊悚的盯着眼前一幕,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

谁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延。

“你,你别过来。”见那人影朝自己飘来,大太太汗毛竖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眼神惊惧非常,就连说话也发着颤音。

“姐姐怎么了?你我姐妹甚好,自从嫁入高府,妹妹一直蒙受姐姐照拂。”那人影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太太身边,看着已经吓的失了颜色的大太太,那人影又是低低一笑,“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难道就不想妹妹吗?这些年,妹妹在那阴司里,可对姐姐想念的紧呢。”

“不——”只感觉浑身被来自地狱般的阴森幽冷气息包裹,大太太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呼吸也是困难的很,她仰着头,张大着嘴,大口大口呼吸,不然真怕一口气上不来真跟眼前的人影到了阴司去。

顾不上腰痛,大太太狼狈的在地上爬着,想离开这个人影,然而,无论她爬去哪里,这人影总是如影随形,好像无数个夜里噩梦中那样,四姨娘化作恶鬼死死纠缠着她,要她赔命。

每晚,她大叫着清醒,可今天,无论她怎么叫怎么跑,却怎么也逃不掉。

“姐姐,这么多年,妹妹在那阴司里真是度日如年啊,那阎王总是让妹妹转世投胎,但妹妹不想去呀。”那飘渺的人影,忽地露出悲戚的神色来,一双死寂般的眸子突然流出两行泪来,哦,不,细看之下,却是两行血泪,一滴一滴汇聚成行,如两条血线挂着惨白的面上。

紧接着,不止是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纷纷流出血珠来。

众人惊恐非常,更别提大太太了。

四姨娘临死时的样子再一次出行在了眼前,而这一次不是梦,不是梦啊,她真的感受到了四姨娘眼里的悲愤,还有那股浓浓的血腥味。

“你,你想怎样?”大太太爬到一处墙角,却发现退无可退,只得蜷缩在角落,恐惧的看着七孔流血的四姨娘。

人影也缓缓的蹲了下来,声音幽幽的有如午夜坟场吹来的一股凉风,让人汗毛乍起,“姐姐还真是健忘呢?难道忘记妹妹临死时说过的话吗?此生不能为人,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姐姐。姐姐难道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你?你?......”脑海中陡然想起多年前那一夜,似乎四姨娘被灌药之后,七孔流血之时真的发过这样一个血誓。

“所以,妹妹怎么会去投胎?妹妹还没等来姐姐呢,妹妹怎么甘心?”那人影忽地又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姐姐,当年你灌我毒药,害我惨死,今日,妹妹特来索命,你可准备好了?”

那话一出,一双惨白干枯的双手就朝大太太的脖子伸来。

大太太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一双眼珠子几乎惊恐的要凸了出来,“救命,救命......”

“救命?妹妹倒想看看,你坏事做尽,还有谁可以救你的命?”那人影一双冰凉的手狠狠扼住大太太的脖颈,大太太顿时宛若垂死挣扎的鸡一般,哽着脖子嚎叫起来,“妹妹,妹妹饶命,饶命啊,姐姐错了,姐姐不该害你——”

“饶命?”那人影冷笑,“当日,我也曾那般哀求于你,可你是怎么对待妹妹的?你亲自捏住妹妹的脖子,亲自将那一碗毒药全部灌进了我的嘴里,看我痛苦,你却在笑,你在笑......”

“不。”感觉到脖子一阵阵的发紧,仅有的呼吸几乎完全被夺,大太太惊恐的哭叫开,一双手死死的掰着那人影的手腕,随后大叫道,“我不想死啊,妹妹,求你饶了我吧,我已经让人给你立了牌位,还请法师给你超度,呜呜......”

“那是你怕我死了之后,变成厉鬼来找你吧?你说,当日,我苦苦哀求于你,甚至主动请休书离开高府,可你仍旧痛下杀手?你觉得今日我能饶你吗?”

“我......”大太太脸色泛紫,微弱的视线一接触到四姨娘那七窍流血的脸,仅有的一丝反抗的勇气又荡然无存了,只得悲苦的哭道,“妹妹大人大量,姐姐一时糊涂,对不起妹妹,只求妹妹饶我一命,高家不能没有我呀。”

“是吗?可是你为何非要之我于死地?”四姨娘忿忿质问。

“其实我也不想呀。”大太太心中悲苦,她原本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可是,看着自己的夫君心里有别的女人,看着他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的迎进府,她心里痛啊,痛极之后便生了恨,恨不能将高远上心的女人一个个的剥皮削骨了,“都怪你生的美貌,让老爷那么疼你爱你,你说自请休书,你以为老爷会答应吗?老爷若不放你走,你待在高家始终是个祸害,我,我怎么会放过你?所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放心。”

“就因为这个,你就非得杀我?”四姨娘愤怒的问。

大太太摇头,“你和她太像了,太像了。”

“谁?”四姨娘微讶,紧接着问。

大太太只摇头,却不答,四姨娘又问了几次,她仍旧不说。

“那么,翠巧了?你为何连个丫头也不放过?你说老爷不肯放我走,才要杀了我。可翠巧,明明可以离开府,你为何也要杀她?”

死字当前,大太太也顾不得其他,只道,“因为她更像,更像,所以,不杀她难消我心头之恨呐。”说这话的时候,一丝凶光涌现在大太太眼底,让四姨娘都为之一颤。

又是像?像什么?是人吗?

“到底像什么?”四姨娘追问。

大太太突然推开她,用力的大口呼吸,一边道,“像那个女人。”

“唐婉!”猛然间,一声有力低沉的断喝传来,大太太一震,浑身一个激灵,眼前一片迷茫逐渐清晰,那茫然迷惘的眼神就恍若从噩梦中刚刚醒来。

然而,她刚醒,高远便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拽起她的头发,将她从角落拖到大厅中央,然后狠狠一摔,手指着她,对赫连奚道,“殿下,这贱妇真是毒如蛇蝎,竟然害了兰儿又害翠蓉,兰儿是我妾侍,翠容虽为高府丫鬟,但毕竟是条命啊,微臣恳请殿下将这贱妇治罪法办。”

头皮上的疼痛抵不上此刻的心痛,经过刚才的惊吓,她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腰本来就痛,被高远这一路拖来,此刻就如同断成了两截一般,她根本无法直起身来,只能匍匐在地,仰起头来看着高远,看着这个结发的夫君,她一见钟情的男子。

“老爷?”这一声‘老爷’几乎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冷笑着,“多年夫妻,老爷当真做的绝,唐婉自愧不如。”

“贱妇。”高远厉声厉色,义正言辞,“若不是因为多年夫妻情分,我早已亲手办了你?你——你这这毒妇,你真是太狠了。”

“哼,哼——”大太太冷笑几声,心思清明之后,倒也清楚了刚才的小把戏,“你们这伙人不知使的什么巫术,让本夫人迷了心智,本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李青歌亦是冷笑,“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别人用了巫术,让你迷失心智?既然迷失心智,又缘何说这样的话?”

大太太一顿,布满血丝的双眸凶狠的盯着李青歌,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赫连玉,那个只要一出现,便会吸引走高远所有心思与目光的贱人。

“贱人,我要杀了你。”大太太嘶喊一声,就想爬起身朝李青歌扑打去,只是,她刚一动身子,整个人就像被人拦腰截断一般,痛的她先是惨叫哀嚎起来。

“大太太杀人还真是杀上瘾了吗?哼,这恐怕才是你真正的性子吧。不过,青歌奉劝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对谁都喊打喊杀的可不好?”

“贱人——”大太太一手抚在腰上,目光含恨的绞着李青歌,如果眼神能杀人,李青歌只怕早已被凌迟了。

李青歌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太太罪孽深重,如今还是为自己留点口德吧,不然,下了地狱会被割舌头的。”

“你——”大太太气的快要吐血,但却无能为力,此刻,她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甚至,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气闷的扫了扫四下,看见周嬷嬷胆战心惊的缩在角落,忙喊道,“周嬷嬷,快过来扶本夫人起来。”

周嬷嬷一惊,看到大太太趴在地上的惨样,不由有了几分迟疑。

还本夫人呢?眼下只怕就是个阶下囚了。

周嬷嬷将目光看向高远。

高远冷哼,“唐婉,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高家的人,更不是我高远的夫人,休书,我会在你伏法前送到你手上。”

噗——胸臆间一股热流涌出,大太太再没忍住,哇的一声,一大口热血从口中喷出。

好狠,好狠的男人。

“高远,你狠,好狠。”大太太连唇角血迹也没有擦,直接恨恨道,“没有我唐婉,会有今日吗?你只说我心如毒蝎?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说呀,不都是你逼的吗?”

高远冷哼,“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责任。”

“承担?死吗?”大太太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带血的面上扬起一抹几近扭曲的笑来,“你们以为我会死吗?”

不会死吗?李青歌阴冷的盯着她,大太太,纵然你再厉害,今日我李青歌,也要让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高远,别以为五殿下在此,你就可以抛弃我?你就可以撇清你犯过的过错,哼。”大太太冷声道,随后,厉声喝道,“李碧如,过来扶本夫人起来。”

那李碧茹早已躲在香客之后,听闻大太太点名叫她,不由得一阵心颤,心中暗暗叫苦,千不该万不该刚才那个时候献殷勤,以前大太太是主子,将来她都要靠这老婆子照拂,可此刻,她承认了罪状,只怕难逃死罪,她李碧茹若此时去扶她,无异于同流合污,万一被认为是同党就麻烦了。

所以,李碧茹纠结了一番,便硬着头皮,始终低着头,装没听见。

“哼,哼——”大太太叫了一声,见没人应,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由冷笑,“都是一帮踩低爬高的东西,你们只当本夫人就这么完了吗?我告诉你们,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是吗?李青歌嗤笑,眸中冷意划过,李青歌掉头看向赫连奚,又从怀中掏出一份状纸,“五殿下,民女手中有一份状纸,是京城西街祥和裁缝铺夏老板的状子。状告高夫人以放印子钱为幌子,趁机敲诈逼迫霸占别人的铺子,致使夏家一尸两命,夏老爷至今瘫痪在床。还有,这里是——”

“李青歌。”大太太突然喊起李青歌的名字,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无论你有什么手段,本夫人告诉你,本夫人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因为现在她对那个人还有用处。

“是吗?”李青歌捏着手里的东西,冷笑反问。

“信不信由你。”大太太用力说道,许是用力过猛,心口痛的让她伏地干咳了好一会,随后,方压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李青歌心头一惊,这个问题不止困扰了她前世,更有今生。

照理说爹进宫,是皇上宣见,回来时身首异处,可是送回来的人却说不是死在宫中。

后来,娘自刎身亡,她却是连尸首都未见着。

“怎么死的?”李青歌本能的上前,冷声问道。

“哼。”大太太艰难的仰首,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有着一丝得意,“你以为你一来京城,便暗查高家,暗查于本夫人。本夫人就一点不知?”

知道又如何?她李青歌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她知道?

哼,她倒还怕这大太太不知道,她李青歌有多恨她,有多想让她死呢。

见她不语,大太太眼里有了愠怒,但一直抬头看人,脖子承受不住,所以,她又低下了头,只用双手撑地,继续道,“可惜你费尽心机想扳倒本夫人,到头来只怕找错了对象。”

李青歌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很想说,不,即便没有父母之仇,她与大太太也是不共戴天,杀她,是迟早的事。

“是吗?你肯说是谁害我的爹娘?”尽管对大太太不抱任何希望,但李青歌还是问了一句。

大太太却摇了摇头,“哼,本夫人若说了,你会放过我吗?”

“放过你,你就会说吗?”李青歌亦是冷笑摇头。

大太太目光怔了一下,过后点点头,“哼,倒不错,比你娘强多了。”

“可惜。可惜。”大太太突然呢喃,随后发狂的大笑起来,“你听好了,李青歌,若我死了,你的日子会更难过,她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李青歌心下一凛,如果刚才大太太拿父母说事的话,她还可以当做是错觉,可这话一听,她立刻敏锐的觉察到了不对劲。

她?究竟是谁?是男是女?会是杀害父母的仇人吗?

然而,她正要追问时,空见大师突然亲临,并且身后跟了两位宫人。

一看到那两个宫人,大太太眼中露出矍铄的光,“哼。”

李青歌敏锐的觉察到了大太太眼中的神色,心下一惊,犹疑道,莫非大太太口里的那个人会是宫中之人?

那两个宫人直接去给赫连奚行礼,然后,其中一人低声对赫连奚说了什么,赫连奚神色一变,朝李青歌望了一眼,随后挥手让宫人退下,只道,“好了,今日本王有急事,这案子暂且押下交由衙门处置,来人,先将高夫人押下。”

“是。”

那两个宫人忙亲自了上前来押大太太。

大太太脸上露出骄纵而得意的神色,在被人扶起之时,她目光狠戾的朝众人扫了一眼,发狠道,“你们别得意,到底鹿死谁手,咱们走着瞧。”

最后,目光更是深深的盯在了李青歌的脸上,“小丫头,你还嫩了点。”

李青歌很是错愕,她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算计了这么久,竟然也在最后关头出了意外。

就连五殿下赫连奚都要让步的人?难道是当今皇上?

李青歌很是疑惑,疑惑之后,更是惊心。

看李青歌一脸讶色,还带着失望,大太太心里更是得意了,她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走到李青歌跟前,目光轻蔑的瞧着她,随后,低下头,在李青歌耳畔低语道,“小贱人,今天的事本夫人记下了,本夫人发誓,迟早会送你与你那贱人娘去阴司团聚的。”

李青歌心口一痛,她想到了前世那个除夕夜,张氏也是这样说的。

哼!!!

大太太得意的笑还未达眼底,就见李青歌眼神骤然一冷,如魔魅一般,正当心惊之时,就听两个宫人一声低呼。

大太太只觉得双臂的依仗没有了,腰上一痛,整个人如断木一般向前摔去。

“老妖妇,你记下也好,本小姐还怕你记不住呢。”就在大太太向前摔去之时,李青歌似乎出于本能,双手往她腰间一扶,只是,没有扶住,让大太太直直摔在地上,而她,似乎是因为惯性,也被大太太带摔到了地上,只是,好巧不巧的,她正好双腿跪在了大太太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