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济寺的偏院大厅,此刻安静的落针可闻。舒残颚疈

空见大师坐在首座,手里捻着佛珠,微闭着眼睛,口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什么的。

其他人,容嬷嬷站在一侧,周嬷嬷与其他香客则坐在两旁的宾客椅子上,静等着寺里处置。

大太太来的时候,便觉得气氛异常严肃,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故作茫然不知的进到殿里,对着空见大师福福身子,“大师——”

“高夫人。”空见大师睁开眼睛,有些苍老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看透世俗的精光,“请坐。灏”

大太太颔首,坐到了下首位置,“不知大师找民妇来,所为何事?”

“老衲惭愧,今天找夫人来,却是为一件丑闻。”空见大师开门见山的道。

大太太一脸惊诧,“是何丑闻?”心里却对接下来的事,很是期待嗯。

“将人带上来。”空见大师道。

大太太不由朝门口望去,就见两个武僧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放开,你们放开老子,不然,老子不客气了。”那男子衣衫不整,满脸凶光,事到临头了,还嘴贱的谩骂着。

空见大师望着他,沉声道,“放开他。”

“是。”两个武僧松了手。

一得到自由,那李三更是猖狂起来,眉一挑,嘴一撇,那张脸上就露出无赖的痞子样来,“哼,算你这老秃驴识相。”

语毕,就要转身走人。

只是,还没走两步,两个武僧一伸手就将他拦了下来。

“死秃驴,你敢拦老子?”

“还请施主配合。”空见大师道。

“配合个屁呀。”李三回头,忿忿叫骂着,“老子干自己的女人,关你们这帮秃驴个鸟事啊?还是你们也想尝尝鲜?行啊,反正,那***娘们,老子干了那么多次了,你们想干,拿去好了。”

“放肆。”其中一名武僧呵斥道,“佛门之地,岂容你污言秽语?”

“切~~~”那李三轻叱一笑,耸耸肩,“反正,老子就干了,你们能怎么地吧?”

“这么说,施主是承认了所犯罪行?”空见大师面色沉重道,“佛门之地,**妇女,罪加一等,既然,施主已经承认,那么,老衲也不再多问,自会将施主送官法办。”

“什么?”李三眼神错愕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下流本性,“老秃驴,你瞎说什么呢,老子和自己的女人干那档子事,碍着你老秃驴什么事了?送官法办?老子又没犯罪,最多是借你们的柴房一用罢了。”

空见大师却没理这无赖,只十分歉疚的对大太太道,“高夫人,寺中安全出了纰漏,致使贵府小姐蒙受劫难,老衲难辞其咎啊,所幸这贼人未曾逃脱,老衲也定当给贵府一个交代。”

“空见大师言重了,民妇听了这半日,也大概听出个头绪来。贵寺历来门规森严,岂容人随意践踏。何况,哪个采花贼会跑到佛门净地来采花?想必是那个丫头,凡心动了,私会野男人也是有的。不然,夜间这角门都是锁上的,贼人如何进得来?想必也是有人接应,与之开了门,才会有此脏事。”大太太神色凝重,分析的头头是道,也句句是站在普济寺的立场说话。

空见大师闻言,脸色不着痕迹的变了变,他本与高府老太太是故交,今天早上这事,他一见到当事人,基本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定然是那无赖欺辱了高家小姐,他本愧疚难当,也打定心思,先将这贼人送官,然后辞去方丈一职,再亲自去高府负荆请罪,可不料大太太倒如此说了。

不仅是他,就连底下坐着的香客们,也对大太太的这一举动,十分不解。

别人若遇到了这种事,第一要紧的是,先维护住自身的清誉。

可这大太太似乎并不如此,虽然表现的很公正似的,可是,过犹不及,人家方丈都那样说了,那贼人也承认了,她却多此一举的说什么自己府上的姑娘与人通奸??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甚至,她好像多想让人知道,是她府里的姑娘与人通奸似的。

这......这人要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大太太心里清楚的很,她就是有意如此说,让人知道这种脏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让人知道是府里的姑娘与人通奸所为,如此,等会将李青歌带上来,就任凭她再无辜辩解,也没用了,到时,人们只会以为,是李青歌凡心动了,在寺庙里偷会男人,还被衣衫不整的捉奸在柴房,呵,此事若传出去,她清誉不在不说,说不定还会被抓去官府惩办。

沉塘?亦或是骑木驴游街?

哼,不管哪一样,总不能便宜了那小贱人,死也得死的毫无尊严。

想到这,大太太脸色又是一变,甚是歉意的对空见大师说,“该说抱歉的,该是民妇才对,若不是民妇此番前来寺中还愿,又怎会节外生枝,生出这种事端?空见大师,你也不必看我,只需按照寺规处置。”

语毕,她又目光凌厉的看向李三,“大胆贼人,你说,到底是哪个贱人偷偷放你进院?又如何与你私通?”

“太太......”容嬷嬷一旁听的几欲晕厥,可不能让李三说出来啊。

然而,所有事情只有她一人知晓,李三并不认得李青歌与高云萍,而且,事出有变,他根本不得而知,还以为昨夜那个就是容嬷嬷之前交代的李青歌呢。

所以,当大太太如此严厉的质问时,他也只按剧本回答,“哼,说了又何妨?老子与那小***娘们是情投意合,还怕你们知道吗?”

“是谁?”大太太身子一正,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枯井似的眸子里竟然片刻间闪着矍铄的精芒。

“灵州李青歌。”李三大声回答,生怕人听不见似的,那李青歌三个字甚至还响亮的在大厅上空盘旋了几圈。

容嬷嬷阻止不及,闻言,脑子嗡的一声响,整个人虚软的跌坐在地。

“什么?”醉儿惊诧的瞪大眸子,喊道,“你胡说。”

高云萍亦是惊愕非常,然而,脑海里很快串联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大太太,好毒的心思,竟然对那么小的女孩,下这样卑劣的手段。

只是,那李青歌怎么回事?昨晚让小莲去看,不是在屋里吗?难道事情有异?

李三佯笑道,“老子胡说什么,难道老子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认识么?她叫李青歌,灵州济仁堂的当家大小姐。”

醉儿闻言,似乎彻底惊了,竟然张大着嘴巴连话也不会说了。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惊讶的不是李三说的这话,而是李青歌的猜测与分析,竟然与此刻大厅前发生的一幕,丝毫不差??

容嬷嬷听言,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一下,错的离谱,离谱啊!!!

而周嬷嬷看见,起身扶了容嬷嬷,“怎地?昨晚熬太晚?你何时这么虚了?”

容嬷嬷靠在她身上,一丝无力满布全身,她虚弱摇头,“错了,错了——”

“你别急,”周嬷嬷不懂她是何意思,只安慰道,“此事,你的头功谁也抢不得了,等事成了,大太太的赏赐,只怕也少不了,你呀,就等着吧。”

等死还差不多。

容嬷嬷一个激灵,忙扶着周嬷嬷,站直了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李三喊道,“大胆贼胚,你胡说什么?李姑娘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姐,岂是你能......玷污的?”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不停的给李三使眼色,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别再乱说了。

然而,她的这话说在这样的场合,又在这样的档口,却显得那么的无力,更像是在演戏。

周嬷嬷也只当她是在配合演戏,甚至还附和的说了一句,“是啊,李姑娘才来京城数月,怎么会与你苟合?可见你是骗人,不然你倒是说说看,你与李姑娘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在此偷会苟合的?”

“哼。”大太太暗自冷笑,对这两个得力助手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经过如此逼问,那男人势必会说出与李青歌的丑事来。

“老子骗人?老子与那小娘们,在灵州就已经相识。”李三早已听容嬷嬷详细的介绍过李青歌,所有这些诬陷之语,也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只要坐实了他与李青歌是通奸,那么,李青歌名誉扫地,清白不在,从此后的人生可想而知。

而他,京城里有名的混混,有了银子,换个地方一样生活,怕什么?

何况,那么白嫩的小娘们,让他爽了一夜,就算做鬼也值了。

“大胆。”大太太似乎听不下去般,厉声喝了起来,“李姑娘那是本夫人的远房侄女,此次家中遭了变故,特来投奔我这里,我见她为人一向娴熟知礼,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来?你口说无凭?哼,若让我们知道你是诬陷,定不饶你。”

“老子当然有证据。”李三一反常态,倒配合起大太太的讯问,径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向众人,“看,这是我那小***娘们写给老子的信,说好了,子时约在普济寺的西北角门。”

众人忙睁大了眼睛看向那纸上的字,有的眼花的,甚至还离了椅子,朝李三手上看去。

只见那白纸上写着三行小字。

首行:三郎。

内容:子时普济寺西北角,不见不散。

落款:青妹。

这‘青妹’二字,让人瞬间联系到了李青歌。

大太太似乎也不敢信的眯眸细看,一边看还一边低低轻语,“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青歌那傻丫头吗?瞧着这字迹有些像呢。”

李三听言,越发得了意,将信又重新叠好,揣进怀里,哼道,“怎么样?老子没骗你们吧?若不是那小娘们约老子来这?老子怎么会知道这里?又怎么进的来?”

“这......”大太太缓缓回过身来,精心装扮过的脸,流露出一抹痛色,甚至,不顾人前,就用手捶起了自己的胸口,自责道,“这可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一个丫头,到了我这里,竟然出了这等丑事?叫我......叫我有何颜面,将来去见地下的李家弟妹呀。呜呜......”

“太太。”周嬷嬷将容嬷嬷丢下,想上前讨好几句,“太太,这事怎么能怪你呢?他不是说了吗?人家在灵州的时候,就已经私通了。到这边来,只是为了重叙旧缘。”

“可是......”大太太眼角还挂着泪,沉痛的道,“可是,李姑娘既然到了我高家,我这个当伯母的,自然有责任教导她。可是,往日我见她性子温婉单纯,且年纪还小,也就没在意,谁成想到,竟然出个这样的事??她竟然会私通男人?哎,我那弟妹,只怕到了黄泉,也不得瞑目啊。”

“哎。”周嬷嬷也跟着哀叹,神色十分惋惜,一边摇头道,“发生了这种事,别说太太您了,就是奴婢们,也是想不到呀,那李姑娘平日看着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儿,怎么会......怎么就这么糊涂的,做了这种丑事?”

众人默然,听这一对主仆的对话,似乎已经坐实了这无赖与李家小姐青歌的私通苟合之实。

“高夫人。”空见大师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并且,之前在院子里,听人喊着二小姐,而并非什么李小姐。

但是,大太太岂会容他这时候说话,他刚一开口,大太太就哭声打断,“空见大师,你什么也别说了,你的意思,民妇都明白。”

空见大师,“......”

大太太,“但是出了这等丑事,别说是寺里,就是我们高家,也难辞其咎啊,我们愧对酒泉下的李兄弟和弟妹呀,哎,”

“太太,您别难过了,为今之计,还是想着该怎么办吧。”周嬷嬷走过来,递了干净帕子与大太太,又道,“依奴婢之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李姑娘是亲戚,但是,做了这种事,也得按律法交由官府处置啊。”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大太太闻言一顿,“可是,那孩子还那么年轻,你叫我怎么向老爷交代?”

“怪只怪李姑娘年小不懂事,又一时糊涂做下这种事。”

周嬷嬷忙道,“那李家也是个书香世家,李老爷与夫人,更是难得知礼的人,谁都想不到生的女儿,竟然这般......”

“是呀。”底下开始有其他香客附和道,“都是那小贱人自己***下贱,高夫人何需如此自责?”

“是呀,跟夫人没有关系,夫人不必难过。”

“该把那小贱人捉了来,剥光了游街。”

“破鞋——”

......

一阵高过一阵的怒骂声,让大夫人心里痛快极了,然而,脸上却是痛心的神色,完全一副慈祥的伯母模样。

“别,别......她人还小,如今犯了这种事,还希望各位能给她一个机会。”

“太太。”周嬷嬷无奈摇头道,“您就是心太软了,平日里对李姑娘比亲生的大小姐还要好,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倒纵的李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在佛门之地,就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哎,说来,太太也是有责的,不该再如此惯着她了。”

大太太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是,本夫人怜她年小失去双亲,自然比别个多疼些,可谁知竟然......”

“不识好歹的小贱货,对于这种贱人,高夫人就不该怜惜。”

“是啊,拉出来游街。”

“游街......”

火被点的差不多了,大太太才看向半晌没有说话,只闭着眼睛默默念经的空见大师,“大师,民妇真是失礼了,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只求大师将他们送到官府吧,一切单凭官府处置,哎。”

说着,神色哀戚的垂下了头,手中帕子虚拭了下眼角。

空见大师这一次却并未睁眼,只沉声念了一句,“我佛慈悲,回头是岸。”

“是呀,若那青歌丫头,早一点得到空见大师的点拨,说不定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丑事了。”大太太接着话茬说道。

空见大师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接她的话,目光却是望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哼,送官就送官,老子与那小娘们是你情我愿的,怕什么?”那李三突然的又叫嚷了一句。

众人忿忿啐了他一句,“不要脸,就该让他和那小贱人,一起被拉出去游街。”

空见大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向门口,不多会,果然见一小沙弥进来,回禀说:高老爷与高家二公子求见。

高远来了?大太太心思一动,继而惊喜。

本来还想着等事情有了定局之后,再对高远交代这事。

如今,他倒自己的送上门了。

好,很好。

那就让他亲眼瞧瞧,他心目中的女神的女儿,究竟是何等的下贱,哼。

空见大师微微讶异,话说,他一早发现此事,就派了人去高家,算算时间,若要一个来回,起码得到下午,怎么??这么快?

然而,人来了就好,空见大师即刻道,“有请!”

小沙弥出去,很快,高逸轩神色匆匆的进来,怀里还抱着李青画。

李青画一见到厅内这么多人,神情还都如此怪异,忙抱紧了高逸轩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

高逸轩拍拍他的背,根本当这些人是空气,目光四下搜索,只为搜寻李青歌的身影,但找了一圈,只看了傻愣愣站在一旁的醉儿。

当即,走了过去,“小姐呢?”

“额?”醉儿还沉浸在愤怒之中,猛然一张俊脸凑到跟前,吓了一跳,“二少爷?”

“小姐呢?”高逸轩不安又焦急的问,早上有人到高府回禀,说昨晚寺里出事了,高家有位小姐被人糟蹋了。

他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随后,便跟着高远一同快马加鞭的跑了来。

醉儿还未答话,那边,大太太见到随后而来的高远,忙离了椅子,朝他奔去,眼泪落下,神色哀戚的哭道,“呜呜,老爷,妾身真是对不起你啊,你多次让我好好照顾李姑娘,却不想,昨夜,她竟然偷偷的与男人在寺里偷会苟合,还被人抓了现行。老爷,都怪妾身,没有管好她,没有看好她,才让她做下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啊,老爷,你就怪责我吧。”

说着,双腿一软,扑通的就朝高远跪了下来。

这一跪,却让在场的另一个人,高逸轩的心猛然一痛,真是他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