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偏殿,盘剥的廊柱,潮冷的室温,透出几分荒凉,这是前朝宋皇后的寝殿。

赵德芳和已出家成为定如大师的姐姐永庆公主坐在桌前,和脸带病容的宋 皇后正说着话儿。这两年,赵光义对他们的戒心已渐渐消除,不再严密监视了,所以他们想见宋皇后并不是很难。宋皇后这两年身子 骨一直不大好,险恶的处境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差,当年娇艳欲滴如同一朵富贵牡丹的宋皇后,如今已是容颜憔悴,形销骨立。

赵德芳现在身高比姐姐还超出几分,唇上一抹淡淡的茸毛,虽仍带着几分稚气,却是一副远比同龄人冬成熟的多的气质,再过一年「满十六岁,他就有资格封王了。

永庆的身材依旧是那么娇小,几年的佛门岁月,青灯古卷的熏陶,使得她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她文静、秀气,神韵内敛,和光同尘,再不是当年那个娇蛮任性,整日像一只开心的喜鹊似的小姑娘了。

几年下来,赵光义已渐渐坐稳了 帝位,他们想报仇的希望越来越是渺茫,每次相聚,想起夫 (父)大仇,一家三口母子三人总是对坐幽叹,黯然神伤。

方才,太子宫那边出了 点动静,母子三人立在宫檐下张望了一番,晓得是太子宫失火了,问及详细缘由,宫婢内侍们也说不出 个所以-然来,如今他们行动的自由仅限于这处偏殿,想了解详情也办不到「而且他们也不想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便又回到了宫中坐下重拾话题。

永庆道:“母后,皇叔现在也被发配长安了,如果他肯就此收手那也罢了,若是不然,恐怕接下来还要有对皇叔不利的举动。皇叔素来安分守己,也莫敢与他争,尚且不能见容于他,明年德芳就有资格封王建府了,以他的为人,会放过渐渐长大的德 芳吗?女儿每次想起,真是寝食不安。”

宋皇后掩口咳嗽了几声,紧锁愁眉道:“朝中文武,我们孤儿寡母能倚靠谁呢,老臣子们要么被眨离 了 京城,要么便是效忠了他,我们一家人的性命现在都操在他的手中,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永庆鼙眉含渭道:“仇人如今窃据帝王,逍遥自在,我们……却连德芳的性命都无法保证,我不甘心啊。朝中无人可以倚靠,那西北杨浩 一r,十 一 一赵德芳脸色一沉,怒声道:“姐姐莫要提他!”

永庆叹了口气道:“德芳,我知道你对他不满,可是现在是赵光义发兵攻打河西,而不是杨浩图谋我大宋啊。

易地而处,换作是你,你肯甘心就戳 &?想那河西本是诸胡杂居之地,中原王朝历梁、晋、汉、周直至我大宋,那里就从来不是我中原领土,杨浩虽据其地,毕竟还算是我宋国的官儿,说起来远较以前河西的胡人首领与我大宋亲近,如果朝廷沉得住气,恩威并济拢络人心,河西早晚归化中原,何至于 刀兵……”

赵德芳截口道:“不管如何,他据地称帝,就是造反。我们还能指望他做一个忠臣么?难道咱们还能带了外人来灭了咱赵家桧江山?他据地称帝,就是大逆不道,这个人,指望不上了。”

永庆的眼睛红了,咬着牙道:“这江山姓不姓赵,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若是依着我,如果能保得了父仇,保得你平安,但有借重之处,无不可依!”

赵德芳噌地一下站 了起来,厉声道:“姐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这天下是爹爹亲手打下来的,爹爹已死,不能复生,难道咱们再把爹爹一手创下的基业也拱手让于外人吗?”

宋皇后一见姐弟二人冲突,焦急地看看殿门←,连声道:“小声些,小声些,这些话若传入他的耳中,便是灭顶之灾了。”

赵德芳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他赵光义可以弑君夺位,可是有一样东西,他是无论如 何也夺不走的,那就是……宗庙社稷,我爹爹是开国皇帝,是大宋太祖,这份荣耀,他再如何卑劣,也永远抢不走!德芳无能,杀父仇人近在咫尺,都无力去报,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借外人之力毁了爹爹的江山呐 !”

永庆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佛曰: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爹爹这血海深仇,几时才能明识因果,善恶得报呢……”

文德殿中,赵光义秉烛批阅着奏章,忽然一阵心浮气躁,忍不住摞下了手中的奏章,起身走到一边推开了窗子。又下雪了,大雪簌簌而下,眼前一片迷茫,他的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凭心而论,他对自己那个长子的品性为人还是很喜欢的,然而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胳膊肘儿往外拐且不说,如今竟一怒之下火烧太子宫,如癫似狂的,被人制住之后还不肯安静下来,现在服了太医的药才沉沉睡去,这个儿子真是自 己最好的选择吗?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方才撞见赵德芳的事情,今日永庆和和德芳来探望皇嫂,夜色晚了,永庆宿于宫中,德考却须离开,离宫时堪堪与他撞见。这个侄儿年纪还不大,但是性情沉稳,秉正刚毅,在自己面前,也是答对得体,颇知进退,÷当年那个骑在他脖子上摘果儿的虎头虎脑的小侄儿大不相同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德芳的恭敬和温驯,看在他的眼中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在德芳脸上戴着一张谦恭温驯的面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样的赵德芳,比那喜怒形于色的赵德昭,更叫他心存忌惮。

明年,他就满十六岁了,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表面上他视先帝的子女一如己出,到时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一个王爷的爵位是少不了的,可自己的桑子几近疯癫,其他的子女年纪还小,光美已封了王,一旦德芳也封王,那 么要废储的话……

赵光义轻轻蹙起了 眉头,大雪纷纷落下,模糊了他的身影,也掩去了他眉宇间的一片肃杀之气。这场大雪,给壁宿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本是一个份儿,一个纵横河北的神偷,偷大官人老员外的财物,偷大姑娘小媳妇的芳心,江湖上送了他一个诨号,叫“浑身手”。后来,他随着继嗣堂中最出色的女刺客竹韵又学到了五行遁术,这是远比禁军日本直的扶桑忍者更高明的潜行之术。现在,他又掌握了一手霸道绝伦的大手 印功夫。做为刺客,他可算是最高强的刺客了。

杨浩曾经答应过要帮他对付赵光义,可是他是夏国皇帝,赵光义是宋国皇帝,要等到什么年月才会出现王见王的局面?壁宿对杨浩的承诺已经有点绝望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他要凭自己的本事,为水月报仇。

大雪扯天漫地,心揣一轮明月。

壁宿悄然潜入了大宋的禁宫枢要。

这场大雪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一袭灰白的衣衫,往地上一扑,整个儿便与大雪浑然一色,哪怕是走到了近前,也无法让人注意到那儿有一个人。

壁宿使飞钩入宫,在雪中静静地匿伏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抓住两支禁军巡戈队伍交叉而过的刹那机会,遁入禁宫深处。过了第一道防线,他就轻松多 了,皇宫里也不可能处处兵丁,越过了外围防线,再往里走就容易多了。

做为一个出色的小偷,壁宿曾认真地研究过豪门大院的建筑,他必须清楚地辩认出,主人房间的所在,库房的所在,了解家丁护院日常巡逻的路线,但是皇宫大内却不同于普通的豪门大户,一处处巍峨的宫殿,飞檐斗角,大体相似,想从中找出皇帝的所在,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壁宿灵猿一般攀在一座宫殿的飞槠下,向四下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悄悄滑下巨大的廊柱,向前潜去。

文德殿,赵光义又回到了宫中,宫外廊下,两名禁军侍卫身穿蓑衣披雪而立,手按钢刀,站得笔直。

大雪纷纷扬扬,文德殿长廊尽头立着两个带刀侍卫,雪地上有一道虚幻若无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向他们滑过来,若是仔细看去,雪地上毫无异样,只是因为大雪薄厚的不同,从光线视觉上有些许明暗的差别,这么一点差别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回风飘拂,雪花飘落本就薄厚有异的。

于是,当那雪地上突然诡异地跃起一个 雪人,闪电般扑向他们的时候,两 个禁军侍卫不由大吃一惊,他们还来不及拔刀叫喊,一双手便探向了他们的咽喉。出手如闪电,轻轻地两声“咯”地轻响,喉骨立即被捏碎了,两个侍卫身子还未软倒,那雪人双手一分,便把他们甩进了左右阴暗的角落,紧接着,他立即向后一滑,再度没入雪地。

一个三十出头的军官走了过来,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息,四下看看,没有发桀,什么动静,握紧刀柄的手便松开了,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去,似乎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本来安排有两个侍卫。

身后,雪花飞扬而起,一个似无实质的雪人鬼魅一般从雪地中重新出现,一手大手探向这个军官的后须,以他的手劲,可以轻易地扼断这个军官的脖子,而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壁宿已经捉住了一个内侍,问清了血屠江州的元凶,害死水月的大仇人赵光义,此刻就在这座宫殿中。

那军官本已转过身去,可壁宿长身而起,只带起一绫微风,却立即被他感知到了。他方才就已发现了两个士兵的消失,却沉住了气,故意露出了一个空门。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胆大包大闯入皇宫大内,察觉有异,他霍然转身,手 中钢刀如匹练一般劈头斩下。

猛扑过去的壁宿已毫厘之差让过了这柄呼啸而来激荡起一 天雪花的钢刀,如鬼魅般横移开去,抬腿飞扫。

“噗”地一声如中败草,那个军官被他一腿击得倒飞出去,跌出五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居然站住了。壁宿暗吃一惊,没想到皇宫里竟有这样的高手,这个穿着禁军制服的

军官竟有一身上乘的横练功夫。壁宿低喝一声,双掌如法轮飞转,挟带着雄浑无比的力道,向那军官猛攻过去,他的功夫在手上,那个军官受得起他一脚,却未必受得起他一掌,两个人拳来刀往大战几合,说来虽慢,不过是刹那之间,那军官被他一掌扫中胸缘,只觉如中大锤,胸口一震,喉头一甜,他硬生生憋住一口鲜血,借势化劲,狂退八尺,这才大喝一声:“有刺客!”

壁宿身形极快,在飞雪中化作一道淡淡虚影,一掌横拘在他手中钢刀上,一股大力几乎震裂了虎口,那钢刀脱手飞去,然后双手连环击出“噗噗噗噗”一连八掌,壁宿连进,那军官连退,身子每每刚刚顿住,就被壁宿一掌再度拘起,八掌击罢,那军官整个胸口都塌陷了下去,两扇肋骨都被拘断,内腑五脏已糜烂如泥。

但是这时又有几个人从殿角、殿内、廊柱后闪了出来,光看那身法,没有一个武功在刚刚毙命的这个军官之下“砰嫜噗噗 !”拳掌交击,几人合围,那雄浑有力的攻击就博大海横流,激得雪花四溅,被那罡风激荡着,扑在脸上如刀子般的生痛。

壁宿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头蛟龙,若随巨浪汹涌,或迎狂涛而上,双方拳掌相交,不时击中人体,传出如中败革的声音,这些人不止有一身 高明的 武功,而且个个都有一身强悍的硬功,以一敌众,每一掌不能出尽全力,纵然有人受伤,也不致马上失去战力。

此时,四下里影影憧憧地又闪出了一些侍卫,外围持枪拔刀的都是和刚才被壁宿扼喉而死侍卫一样,属于普通侍卫,而前边几个赤手空拳的,稳稳地站在那儿,论武艺,个个都不在正与壁宿交手的人之下。只不过这样的高手相争,三四人合攻一人,便已将四面八方封锁的风雨不透,旁人再难插进手来,那些人都只站在外面,控制了所有逃走的方向。

壁宿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还禾靠近正主儿,就碰上了这么多高手,尽管他们的武功都逊色于自己,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在他们的合击之下,他一点机会都没有。皇宫大内竞有这么多的高手吗?

杨浩常常东奔西走,亲临战阵,出于安全考虑,在他身边也有一群贴身铁卫,可是那些铁卫绝没有一个及得上这些禁军高手。这些禁军侍卫武艺精湛,功力浑厚,临战对敌的经验更是丰富,在他们的合围之下,壁宿左冲右突,不管拳掌如何凌厉绝伦,都始终无法再向文德殿踏近一步。此时他还没有看 到赵光义,可以想见,当他冲到赵光义身边时,贴身保卫赵光义的高手佘比他现在所遭遇的侍卫更强大多少。

天子富有四海,当然网罗得到许多江湖奇人,皇城司自大宋立国时就建立了,主要就是负责皇城和皇宫的安会,岂能不竭力招纳天下高手?其实杨浩麾下也不乏高手,只不过这样的高手大多都被杨浩派去执行一些艰难特殊的任务去了,就连最喜欢黏着杨大叔的狗儿都被派了出来,留在他身边的自然没有特别杰出的人才。

杨浩喜欢把实力最强 e!i,最信得过的人派到外面去主持大局,承担重任,而赵 光义喜欢把最强大的,最信得过的力量留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他们两个人为人处事的一个很大的区别。

这边的打斗已然惊动了赵光义,他站在文德殿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在他身前身后,站着八个五旬上下的常服老者,往那一站,渊停岳峙,气宇不凡。赵光义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便有两个老者举步向前走来。“九五至尊,果然不是轻易靠近的,今日没有机会了,我再不走,就得白白交待在这儿!”

壁宿把牙一咬,突然吐气开声,大吼一声,两只手掌陡然变成赤红,霍地变大了一囡,两只巨灵掌猛地迎\L,气劲爆响,劈啪作响,那几个侍卫压力陡增,只觉这股大力莫可抗御,下意识地一退一避之间,壁宿便从杀开的一线缝隙中一掠而出,呼啸而出。

有两个侍卫只来得及在他背心猛拘了一字,却被他藉这两掌之力加快了速度,两个纵掠之间,便突出了这几个侍卫的合围。严阵以待的外围护卫立即纵身扑来,不料壁宿劈面喷出一口血雾,藉这一阻之机,抖手一扬,袖中飞出一只飞爪,堪堪钩中殿顶鸱吻,一个身子腾空而起,三下两下便上了殿顶,

赵光义冷笑道:“抓住他,要活的,朕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打天子的主意!”

不待他吩咐,侍卫们已急急追去,顷刻间皇宫警讯大作,一队队禁卫武士四处出动,壁宿强提一口真气,飞檐走壁,那溜滑的琉璃瓦在他脚下如履平地,仗着一身高妙的轻身功夫和手中一只飞爪,壁宿的身影在一幢幢殿宇楼阁间神出鬼没,渐渐消失在禁宫深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F